这是一段很漫长也很艰辛的路,比陈辰前几天所经历的更漫长更艰辛。
风雪太大了,莫说睁眼,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算起来他已经两天一夜未曾合过眼,双眼是通红的,雪花钻进眼里便是刺痛,眼皮也一直在打架,却还得拼命睁着。
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却还不得不拖着走。
太困太乏就咬舌头,用痛感刺激自己的神智。
所以,这叫……长征?
有某些时候,他回头打量着身后长长的队形时,会恍惚感到,这就是长征啊。
没有志同道合,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长征!
……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发现很多人都乱糟糟的围在一起,且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他走了过去。
见他到来,围着的人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陈辰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因为风雪太大,把路边的一棵树给硬生生扳断了,倒下来时恰巧砸中了人。
也很巧,被砸之人正是昨夜曾问过他话的那位二十三岁的江亮亮。
当时他夸这个江亮亮理解能力不错、追求也说得过去,还让其成了第一批队长中的一员。
那棵树砸在江亮亮的小腿上,说是骨折了,也流了很多血。
围着的人七嘴八舌的告诉他,说是这树本来是砸不到江亮亮的,可是在树倒下来时,他为了救身边的人却让自己遭了殃。
此时那断树已经被抬走,江亮亮正倒在雪地上,神情痛苦。
见他到来,江亮亮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陈辰给按住了。
“为什么要舍己救别人呢?”陈辰挑眉问道。
“因为我是队长。”
回答的不错,陈辰笑了笑。
可惜他的笑却让江亮亮的神情更加痛苦,痛苦中还带着绝望和惊惧。
“求求你……别抛下我……我还能坚持!”
陈辰愣了愣,微张着嘴。
这是……说啥呢?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
这等情况的江亮亮已经成了累赘,再加上他虽然笑着,但以此时的憔悴和通红的眼睛,那笑落在别人眼中还不知是怎样的诡异。
所以看起来江亮亮是以为自己想要放弃他?
这等天气这等环境这等伤势……若被抛弃在这荒郊野外,肯定是活不成,难怪江亮亮会绝望。
陈辰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低下头,看了一眼伤势。
裤管已经被血染红,不过小腿并未变形,这让他放了不少心。
看来这么厚的积雪缓冲了很多力道。
没有变形就说明骨折不是太严重,安顿下来后找个大夫,事后只要恢复的好问题不大。
不过此时这苦头肯定要吃。
“疼吗?”他抬头温和问道。
江亮亮看着他,神情仍有些担心,不过总算是好了很多。
“疼……有点疼,但能坚持。”
“能坚持个啥?”陈辰呵呵笑着,一边笑一边站了起来,然后掏出匕首在自己身上的衣裳上割了起来。
“谁去找两根直的树棍来,别太长也别太短,绑他的腿用。”
说完后他用从自己衣裳上割下来的布给江亮亮包扎止血,再接着有人递过了树棍,他便再次割了些布条,然后用树棍固定着江亮亮的腿。
“忍着些疼,这会条件简陋,只能简单处理一下,等到了地头再找人给你处理。”
江亮亮看着他,神情似乎很是意外。
“指挥使,你……不会抛下我?”
陈辰一边仔细观察着伤口是否还流血,一边哈哈大笑。
“说啥呢?难不成我在你们眼中,竟是这等冷血小人?”
江亮亮抿着唇,虽未说话,但神情看起来很是感动。
陈辰便摇了摇头,说道:“你是队长,尚且能为身边的人着想,我这个指挥使难不成还不如你?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莫说你只是受了伤,哪怕是你刚才被砸死了,我也会带你走,然后将你好生安葬。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可能,不抛弃任何一个兄弟是我的原则。
我还会寻到你家里,若你有家里人,我会将你的抚恤金发下去。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也是给所有人的承诺,这个承诺永久有效,大伙儿可以监督我,若我违背了这个承诺,你们可以造我的反。”
顿了顿后,陈辰抬头看了一眼围观的人,接着说道:“肯定会有人觉得我这是在收买人心,我不否认,这确实有收买人心的意思,但收买人心有什么不可以呢?
人心会不会被收买不是看一时,而是看长久,我愿意永远收买下去,但前提是你们值得我收买。
我的意思是,我将你们当兄弟看,也请你们将我当老大看。”
说完后他站了起来,背对着江亮亮弯下了腰。
“谁帮他一把,让他伏到我的背上。”
很沉默,原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只余狂风呼号。
江亮亮双手撑在雪地上,怔怔看着弯着腰的陈辰,眼角流下的不知是泪还是融化的雪。
这些杂役兵的命不值钱,若是陈辰把他扔了也就扔了,也没人可以说得出什么。因为谁都知道陈辰带着这么多人离开肯定在躲着什么,多一个累赘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不值啊。
但陈辰没有扔,他说了,这是在收买人心,很坦白。
可收买人心又有什么不对?
诚如他言,人心能不能收买不是看一时,而是看长久,若他果真能长久如此、果真做到那些允下的承诺,被收买又有何不可?
不被收买才是狼心狗肺!
说一千句好听的话不如做一件有用的实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拿心对别人,别人也会拿心对你。
终于有醒悟过来的人将江亮亮弄到陈辰的背上,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背着江亮亮踉跄走了起来,走向了风雪,走向了他的黑电。
陈辰说了他要收买人心,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去跟他抢着背江亮亮。
最终江亮亮被安排骑在黑电的背上,陈辰则仍是牵着黑电。
他的身后仍旧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