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让陈辰无比煎熬的一天。
并不知道黄兴是如何敷衍李竹的他非常不希望此时有李竹的人过来,虽然可以选择把来人杀掉,但这也意味着提前与李竹图穷匕现,这绝不是他现在希望出现的局面,因为他需要时间。
可对此他没有任何办法可想,只能听天由命、寄希望于恶劣的天气能阻挡李竹的人,所以他希望雪不要停,一直落下去。
可转念一想,这雪若按这趋势落下去,到了晚上启程时积雪得有多深?
积雪太深肯定对长途跋涉造成很大的阻碍。
更重要的是脚印,如果到了晚间雪停了,那脚印怎么办?而且就算雪仍继续,但积雪太深也难以覆盖啊。
所以到了最后,他自己也哑然失笑。
到底是希望老天下雪还是不下雪呢?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流逝,不快不慢,全然无视某个人的心急与煎熬。
雪终于小了些,然后终于停了,然而过了一会又下了起来,就这么断断续续着,让陈辰如坐针毡。
就这么到了中午,然后是下午,再接着天色晦暗。
李竹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这让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孙恒与孙可回来了,任务完成的很顺利,也没带回什么异常的消息,又让他长松了一口气。
接着是秦清,秦清还没有回来,这是因为秦清的信不能投得太早,只能在城里猫着,等到差不多了再投。
这封信能忽悠住李竹吗?或者说,这封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拖住李竹一段时间吗?
陈辰觉得会的,因为李竹与黄兴之间的关系必定非常隐秘,莫说这座厢军营,全天下应该也没有几个人知晓。
而且这时的李竹绝想不到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能完成这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换句话说,最开始的李竹除了相信这封信上所写的、即他陈某人太过狡猾被逃走、黄兴倾全营之力出去搜寻,想不出别的可能。
而且过几天后仍不会意识到此,就算其认为黄兴背叛了他、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到最后只有在所有可能性都消失时,李竹才会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
天色已晦暗,全营的人已开始用晚餐。
这是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所有人都管饱,想吃多少吃多少。
此时所有人都已知道今晚会有一场长途跋涉,虽然都不知道为何要跋涉、跋涉到哪里、日后会怎么办,但并没有人提出什么意见或是反抗。
因为陈辰除了对外的一些安排,对内的整顿也是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所有人重新打散分配,每一都乃至每一小队都与另外的都和小队有严格的界线,绝不允许私自接触,如此一来让串通的可能性降到很低。
还有都头下面的队长,都是些类似于周老壮这样的人,这些人拿了很多好处,常言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何况又给了职位、且还允了未来的很多好处?
一头是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另一头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处,怎么选一点都不难。
只要这些人愿意卖命,手底下的人便翻不起风浪。
甚至还有连坐制在虎视眈眈!
所以,没有串通,又被控制以及严密监视,就算你再不满再不愿意又能如何?
找死不成?
那麻杆儿可是前车之鉴!
昨夜开始时大部分人都担心,等官府来了命令怎么办?要如何选择?
当时陈辰并未给出明确答案,其实也是存的有意忽悠的心思,因为等到收服后,已经不是这些人能说得了算的了。
像是到了此时,谁敢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陈辰也未失言,他说过对过往既往不究,的确做到了,到现在他没有找过任何一个人的麻烦。
但没人敢将他的行为视为软弱。
因为没人能忘了麻杆儿以及正副指挥使和各自的都头是怎么死的。
当然,必要的好处肯定要给,要不怎么说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这好处自然是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钱。
所有许下的未来都可算是虚无飘渺,在未兑现之前全是画大饼,将其看成红口白牙蛊惑人心并没什么问题,所以对于这些人来说,只有钱才最实惠。
陈辰许下的开拨费是每人一贯钱,到了地头后足额发放,每个人都有。
于他来说,五百贯是小钱,但对这些人来说,每人一贯钱并不是一笔小钱。
其实即便是杂役兵,也不至于混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官府是有钱粮拨下来的。
每个人不仅有月俸,还有米粮,甚至还有酱菜钱这些。但怎奈何这等地方山高皇帝远加上利益关系盘根错节。而且在几乎所有人的眼里,这群人与牛马没有多大区别,所以就算拨下的再多也落不了多少到底层手中。
像是每个月的米粮,直接被改成大锅饭,省下的自然是落到既得利益者的口袋里,你能怎么办?
所以每人一贯钱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所以这场长途跋涉除了给众人带来对未来那未知的恐惧外,其它并没有什么,甚至还有些期待。
一贯钱呐,哪怕就在雪地上奔波几天几夜也是值得的。
……
……
天色从晦暗到全黑,时间在带着全世界往深夜走去。
入了夜后,风雪陡然猛烈起来,且没有要停歇的迹象,这让陈辰的心里乐开了花。
下吧下吧,下到李竹那只老乌龟生不出念想,下到一路上一个人都见不到,下到把所有的脚印痕迹全都盖掉。
看来老天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此时这座离文州城近二十里的厢军营中,所有人都已准备妥当。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把人集中起来,然后吩咐好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违反这些明令禁止的规定会受到什么惩罚。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带,力图以此给李竹造成一个匆促出行的假象。
反正到了刘家庄后,所有一切都会换成全新,轻装上阵也省力。
当然,昨夜的“现场”肯定清理过了,此时已被积雪覆盖,就像这块地面上从不曾有过这些建筑的存在。
受尽了折磨的老四等九人也被包了起来,还准备了简易担架,由人换班抬着。
终于,陈辰最后看了一眼黑窟窟的营地,然后牵着他的黑电、顶着风雪在最前头走了起来。
积雪已过小腿。
天很黑,所有一切都很模糊。
风很凛洌,一刻不停的在耳边呼号,似乎想要用最霸道的力量摧毁这个世界。
雪很大,入眼所见皆是单调的洁白,恍惚间能让人觉得是身处于另一个世界。
一条长龙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着。
队伍很长,毕竟为了不被路人发现,只能宁愿绕路也专挑一些偏僻的小路走,毕竟小路总是窄的。
秦清并不在阵中,毕竟从城里到这里有将二十里,在这等恶劣的天气中走回来得花很长时间,而且有可能秦清到了营地、李竹的人也跟着到了,所以只是约了个具体时间,让秦清在城门关前把信投了,然后出城到约定的地点碰面。
本来可以把黑电给秦清骑,可惜黑电跟了他太久,城里很多人都认识。所以只能放弃,由着秦清靠着双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