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阵子都去哪了?」一天质咖啡打烊前,翁可歆终于忍不住问,「下班就立刻匆匆忙忙离开,连店里的庆生会都不参加。」
质咖啡每个月都会举办庆生餐会,联络员工感情。杨子容有时会出席,平日下班后也偶尔会和翁可歆或其他店员去吃宵夜;但自与钟月相逢后,他却连一次聚会都没见影。
「后来想想,我还是不要跟同事太熟比较好,以免被发现我不可告人的祕密。」他说。
「可连我单独约你,你都拒绝;上班以外的时间打电话给你,十次你也只会接个一两次。」翁可歆一边拿抹布擦着桌子,却是心不在焉地乱抹一通。
他默然。这些日子忙着会旧情人的事,在她面前并没什么好说的。
「你是不是还在避着我?」翁可歆又说,「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当然不是,你多心了。」杨子容说,「我有什么好避着你的?」
翁可歆还是满脸狐疑,更多的是对这个答案的不满意。
「林存乐,我现在就要问你,」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中的坚决让他暗暗感到不妙,「你心里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他装傻,「我很感谢你让我来这工作。若不是你,我天天开车恐怕就要开到椎间盘突出了──」
「你明知我想听到的不是这种答案,」她咬着下唇,用力得像是要渗出血来,「你明知……你明知……我……」
他心中一动。她的楚楚可怜,让他瞬即意识到平时明快果决、盛气凌人的她,其实是如此娇弱不堪。她到底还年轻,还是有需要被呵护的芳心。
于是他不忍再搪塞,只得一声叹息,说:「可歆,不要太看重我。我不是值得的人,也没有能力回报。」
「我知道你结了婚,但你不是说过,你们这场婚姻只是个交易……或许,或许还是有机会……」她眼中盈了泪。
「不可能的,」他断然道,「我很抱歉,但你很清楚我的状态,我根本没资格再谈什么恋爱。我不是你要的安稳生活。」
讲出这些话,再想到钟月,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翁可歆粉脸胀得緋红。她自恃美貌,向来只有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对她穷追不捨的份;这辈子在男人面前,还真从没遇过她出了手还得不到的。眼前这傢伙不但一年多来全没对她流露这番心思,连她都亲自问出口了还这么不识好歹。这种行为无异是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
羞怒交迸中,她既下不了台,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恨恨地将抹布摔在地上,掉头就走。高跟鞋一路敲至门外,撞击出震天价响的回音;盛怒之下关上玻璃门时还不忘动作放轻──她毕竟还是捨不得这间店的百万装潢。
杨子容叹着气,捡起抹布后独自继续清理工作,只觉背负的罪恶越来越沉,沉到他再也站不直。
翁可歆觉着自己简直失心疯。
她拉不下脸来再继续对杨子容咄咄逼人,却想出一个糟糕的方式:每当他前脚离开质咖啡,她后脚就偷偷跟踪上去。但试了两天就发觉行不通,要能跟得紧又不被发现实在太难。于是她改变做法,天天晚上溜去他住处门口堵人。她像个怕被认出的大明星似地戴着压低的帽子和墨镜,坐在杨子容家对面的便利商店,边喝饮料边滑手机,每隔几秒就神经质地抬头伺候对街那栋米色二丁掛外墙的旧公寓门口。
持续了三天,竟完全没见杨子容的踪影。她不死心,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小心漏掉了;不论他是去了哪,总是需要回来睡觉的吧?
到了第四天上,他终于现跡了。
那是夜间快要十一点,两个影子从街角缓缓往旧公寓前进,翁可歆盯了好一会才辨识出其中一人就是杨子容。至于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微鬈的长发披在脑后,适性慵懒;穿深色上衣和刷破黑牛仔裤、白色帆布鞋,看上去有种乾净的美。
两人在他住处前停下脚步,杨子容开了门,亲暱地揽着女人的肩进去了。
这一刻,翁可歆犹如五雷轰顶。
儘管只是匆匆几眼,她却是满肚子的不服气。她哪里比不过这女人?身材没她好、打扮没她艷丽,相貌虽没看十分清晰,却肯定也没她漂亮。然而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却进得了他的房间!
她想说服自己那或许只是他载的客人或什么的,也像她一样只是忘了拿东西而进去他房里──虽然那次她是在说谎。然而继续窝在便利商店观察了一小时,两人都没再从旧公寓里出来;看样子是整夜都不会出来了。
当下她只想衝过去踹爆那扇门,疯狂大吼着林存乐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但她只是坐在那里流泪,一个劲地流,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举步蹣跚离开。
从前翁可歆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衰事不断的女子。明明有外表、有能力,在职场和情场上却是如此颠簸。在怨叹生不逢时之馀,也不免想过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