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白顿住了手中动作, 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周妙的“借口”。
周妙抬眼,却见一长串侍从端着托盘,信步走到了亭台流水前, 高声唱道:“陛下赏鹿茸五枝,玛瑙六盘, 描金玉盘九盏……”
一人唱罢,另一人又唱:“皇后赏地参六枝,螺锦三箱, 宝镜六面……”
宫里的赏赐来了!
除却坐着的李佑白, 亭台中众人皆伏地跪拜。
周妙顺理成章地收回了手, 随大流地跪到了地上, 声音唱罢, 她才随大流地又站了起来。
仆从端着托盘中的物件自李佑白眼前一一而过, 周妙抬眼一看, 绫罗绸缎,精雕细琢,彩穗华美,而药材也大多品相完美。
皇后的赏赐不足为奇,但是皇帝厌恶大殿下已久,今日忽然赏赐,将军府的众人脸上无不露出了雨过天晴般的释然神色。
李佑白伸手把玩一方鸾纹金银镜,笑道:“如此珍宝,留我一人赏玩,未免可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吩咐陈风道,“拟个宾客名录来,过几日府中宴饮,也算是接风洗尘了。”
“是,殿下。”
日落之前,简青竹回到了将军府中。她刚一进府,便被仆从领到了前院。
周妙听说简青竹回来了,不由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李佑白没让她走,她也不敢贸然离开,只得坐在原地等候。
好在亭台清凉,几上摆了果蔬,乐伶时而拨弦奏乐,实在不是一个坏去处。
简青竹忐忑地进了花园,一进院子,便见李佑白朝她笑道:“简大夫来了。”坐在他手边的周妙也抬眼朝她笑了笑。
简青竹颔首,内心稍定,挣扎了片刻,才出声道:“见过殿下。”
李佑白笑问道:“简大夫仿佛有话同我说?”
简青竹先摇头,又点了点头,索性开口问道:“殿下真会帮我找二哥么?”
周妙一听,心中一颤,这般开门见山?这么快就要摊牌了么?
自己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李佑白闻言,笑道:“简大夫何出此言?莫不是埋怨本王不尽心么?”此言一出,拨弦的乐伶停住了乐声,而简青竹也像是被他的气势所慑,脸上一惊,再不答话,像是闭上了嘴的蚌壳,一言不发地立着。
周妙也吃了一惊,先前李佑白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一副面孔。
她焦急地等了片刻,在难耐的沉默中,假咳了一声,开口道:“简姑娘不是这个意思,简姑娘是忧心兄长下落吧?”
简青竹依旧闭嘴不言,不顺着周妙递来的台阶作坡下驴。
周妙只好自顾自又道:“听闻简青松大夫出了京,过索往来总会留下踪迹,简姑娘莫急。”
“过索?”简青竹这才抬眼,问道,“殿下真查了二哥的过索?”
李佑白斜睨了周妙一眼,周妙立刻露齿一笑,却见他转过眼,再看简青竹,缓了语调:“简青松出了锦州,过索在锦州府查验过,不过之后去了哪里,眼下未可知,本王原本想等他有了落脚处,再告予你。”
简青竹脸上倏地一白,嗫嚅道:“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佑白徐徐道:“简大夫既是本王的恩人,我应了你的差事,自会尽心,只是为何简大夫以为本王不会去寻简青松?”
简青竹咬了咬唇,又拿眼去望周妙,沉默了片刻,说:“是我想岔了。”
周妙有些惊讶,难道简青竹还是不信李佑白?
为何不说简青松信上的内容?
她心头打鼓,闭上了嘴,此时她再说,说多错多。
李佑白笑了一声,吩咐仆从道:“简大夫既已回府,摆宴罢。”
晚宴设于亭台,流水似的仆从端着食案入内。
在固远侯府时,吃食虽也不错,但远不及今日精贵。
周妙垂眼看向盘中的荔枝煎,雪白的鱼炙旁摆着荔枝果脯,青灰白的瓷盏旁还点缀了数朵芬芳花瓣。
她侧眼看简青竹,却见她仍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哎,周妙在心中叹气,她该不会真不信了李佑白。
亭台之中,寂然了下来。食不言寝不语,流水似的仆从脚步轻缓,食盘落几也未碰撞出声响。
乐伶早已散去,四周唯闻流水之音。
李佑白端坐几前,细嚼慢咽,周妙也放缓了速度,捏着一双银箸,慢慢地吃饭。
简青竹却好像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了手中银箸。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她闷闷不乐道。
李佑白只颔首,笑了笑。
周妙便见简青竹起身离去。
她今日大概是被李佑白的冷淡伤了心,周妙也想不明白,平日里客客气气的李佑白,为何会忽然变了脸,咄咄逼人?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简青松的书信内容?猜到了简青松入京的目的?
如何猜到的?
应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