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抢到了星舰上的战斗机吗?可是她也没有佐尔坦人的虹膜信息吧?
张鹤陡生不妙的预感,飞驰赶往她的定位,很快便见到一架不同涂装的战斗机。
和单臂挂在外面的、正努力找角度借力跳到机顶的、昨夜才与他肌肤相亲保证不会出事的那个人。
“相月!!!”
张鹤从不与她生气,甚至都没叫过几次她的全名。
她听不到。声音无法传播,通讯也没有开启。
相月放弃了跳到机顶,虽然平时训练也习惯无重力环境,但小腿还在痛。而且,也不是机顶外壳最薄弱,她抓住侧门把手,再用能量束继续熔之前的坑,沿着门沿容易松动的地方撬,效果也是一样的。
只是乌卓也注意到了她。
老旧的战斗机没有打击距离这么近的武器装备,他索性仗着驾驶技术纯熟,试图将她靠惯性甩脱。速度和轨迹实在离谱,相月死死握紧侧门把手,弯刀也深深插进熔了一半的门缝,手心和额角一直在出汗,又被设定了自洁的作战服吸收。
她本打算快速习惯一下这个debuff再继续,没想到乌卓陡然停住,又直直地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胸前的黑色圆牌几乎同时开始疯狂震动。
……是奇点。
要死……乌卓不会是急了眼,想跟她一起被暂停时间吧。
相月加快破坏外壳的速度,甚至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张鹤。
如果她又离开那么久,他一定又会傻等,然后哭得令人心疼。
她真是个不称职的爱人兼战友,到这时候才想起他。
张鹤本想用杀伤力小一点的武器,击中远离相月的战斗机另一侧,但又怕误伤。才仔细计算过轨迹,那架战斗机就像发了疯一样狂甩。
……是乌卓发现她了。
他紧紧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图像,死咬着手背上的肉,痛恨自己的力不能及。
他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窝囊的废物。
鲜红的颜色浸满了手背,染艳了双唇。不知道捱了多久,图像中的战斗机忽然停下,紧接着朝某个方向疾驶。屏幕中相月也突然加快手上的速度,明显是因为什么而着急。
……是奇点吗?
张鹤只觉更加腹热心煎,手脚发冷,强撑着理智。他手边没有探测器,只能按飞往的朝向预估,将奇点的可能位置纳入计算,重新确定最佳攻击落点。
不能伤到她,还得足够引起偏航。
敲下确认的那一刻,连心脏都停跳了。
相月觉得,如果她早知道是张鹤,她就算是被甩得想吐,也会忍下不骂人的。
这一下冲击力过强,机身被冲撞得猛一转向,她差点像块摔扁了的豆腐一样拍在外壳上。胸口的圆牌终于停止震动,相月无暇顾及,紧握着弯刀调整姿势,重新适应同样很不舒服的新状态。
好在虽然因侧面受力而不停旋转,但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转速也规律,尚在她可适应范围内。
相月转头,试图看一下这一炮是否来自友军。但视线受阻,也只好继续致力于熔穿外壳。她这人确实过分,脱离了奇点的威胁就少惦念了几分张鹤,专注眼下的弯刀和战斗机,以及分神思考怎么应对里面的乌卓。
这么久没动静,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倒是很有可能。刚刚那下实在太凶,里头那位怎么说也有六七十岁了。
最好还没死,她对虐尸可没什么兴趣。
先前咬自己舌尖那下还没怎么愈合,口腔里都是铁锈味,小腿也还隐隐作痛。架不住相月报仇兴致高昂,没受浑身伤痛影响,很快就豁开了门。
通讯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张鹤。
后来与他双双坐在星舰上的医疗室,相月看着他红着眼眶的样子,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他救她的时候,那个糅杂了愤怒、哀怨、又爱又恨的眼神。
“两位,没事了请回房,隔壁随便刷个休息间也行。”
星际战舰上随行军医宝贵,面对这两位武力值点满的顶头上司也敢直言赶人。
“……走吧。”相月起身,讪讪地去拉张鹤的手。血肉模糊的手背经过治疗,还余着新生皮肉的粉色。
等回了只有他们俩的房间,张鹤反手紧握她的手腕,将人推倒在床上。
动作看似很凶。然后眼泪流了她满脖子。
“你有没有想过我……那么危险,杀了他就比和我一起生活还重要吗?”
如果作战服有破损呢?如果她脱力失手抓不住了呢?缺氧,失温,体液蒸发,宇宙辐射,每一样都危险至极。
“……对不起嘛,我确实是冲动了。杀他主要是想着之前十五年你太辛苦,想给你报仇,是我不够清醒,当然还是你重要的。”
“你不要骗我。你哪怕不爱我,也想一想斯越,你昨天还和他说很快回去,今天呢?是想回去个尸体吗?”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爱你的爱你的,不要哭啦……”
“你说永远爱我的,你说永远不离开我的!你不能不要我,求你……”
张鹤哭得比荒芜星那夜更放肆无忌。那次是失而复得后的惶恐,这次则是差点眼睁睁失去她的惊惧,如果相月真的出事,他是一定会毫无顾忌地立刻追随而去。
相月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叹着气轻拍他的后背,整个脖颈前胸都被他哭湿。她知道这次大概要花更久来安抚他,但也自知理亏,在自家大狗身上花多少精力都是应当的。
“对不起,不会再有了,再也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一定先考虑你和斯越。”
张鹤这次哭得太以泪洗面,平日再好的自控力和演技也兜不住,声音都是抖的,“先考虑我。”如果要在他和相斯越之间取舍,也要选择他。
相月心疼他哭成这个样子,急着哄他,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同,顺着应下,“先考虑你。别哭啦,要亲一下吗?”
张鹤垂着通红挂泪的眼睛看她,凑上去咬她的嘴唇,却也不怎么使劲。
“……你就仗着我离不开你。”
相触的皮肤潮湿而温暖,张鹤小心舔舐她还带着伤口的舌尖,吻得黏腻。
相月眼睛弯成了月牙,亲他的唇,也亲他的鼻尖和扎人的胡茬,“我也是,离不开你。不要难过了。”
舷窗外星河与来往的人群一同流转。他们为联邦新增的星域、为一场终于落幕的战争、为他们勇敢无畏的主帅而雀跃相庆;
而那漫长终幕的幕后,仓促接过主演角色的人却浑不在意地退场,卸下归还了一身赞誉、期望、勋章。
——和小狗许诺过永远,就是真的要永远的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