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就想不通了,这家伙这么起劲骂你,你怎么就这么……”
“政治的事情你不懂,章太炎这样的人物,是能说杀就杀的?章疯子和我们的梁子十年前就结下了,为什么一直没对他动手?就是因为这个家伙是个疯子,让他吃些苦头,吓他一吓也就够了。真要是把人打死了,黄克强能饶过我?”
“黄兴算什么东西?整天一个缩头乌龟,对弟兄们是过河拆桥……”
“算啦,他也有难处,就不说这个了。”陈其美狠狠吸了口烟,“现在我们党在大选占了第一,马上就要入主中央了,等兄弟有了差事,不会忘记你们几个的……”
“那多谢老大提拔了……等将来老大做了总长、部长,咱们弄个处长、司长当当总有吧?”
有人用淫荡的语气说:“老子可是听说八大胡同里的娘们不错。”
哈哈哈,全是粗俗不堪的笑声……
在上海发生的种种勾心斗角自然瞒不过宋教仁的眼睛,他对陈其美也多有不满,但他天性率直,易相信人,轻易就被对方瞒过了,除了去看望《人民日报》记者和章太炎的护卫外,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总以为,搞政治就是要争夺民心,掌握真理、正义,像暗杀这种手段,前清时期对付大官僚还可以,现在已是民主时代、共和时代,如果依旧使出这些招数,只能被别人所轻视。
可惜他的想法是好的,但却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风险。他一直把民主、共和奉为圭泉,一直主张学欧美,却恰恰忘记了这些国家的民主体制也是历经上百年才建立起来的,在最初的阶段,暗杀、投毒等恶性事件层出不穷。民主不是一味包治百病的良药,民主在中国只是温室中的花朵而已,根本经不起风浪的摧残。他宋教仁相信民主,绝不代表大多数人相信民主,在这一点上,秦时竹等人比他清楚得多也成熟的多。
当然,宋教仁对于人民党的态度还是相对比较友好的,除了坚持责任内阁和完全的国民党内阁这两点,他对人民党并无多少成见。他总是主张,一个健全的民主体制要有两大政党对峙,在中国比较成熟,相对有号召力的就是人民党和国民党两家。对于袁世凯,他虽然不满此人的权术和独裁行径,但总是天真地以为,袁世凯还没有坏到骨子里,对于国民党下层一直在酝酿的“二次革命”,他是不赞同的,他所主张的还是议会道路这一种。
他还没有从北洋集团的肆意攻击中,嗅到火药气味,以为这种攻击和人民党、章太炎的攻击一样,无非是政坛之常见事物,根本无非区分这两者的根本不同。当有人告知“敌人”恐有加害阴谋,劝他先为戒备时,他也不相信,并说:“吾一生光明磊落,无夙怨、无私仇,光天化日之政客竞争,安有此种卑劣残忍之手段?吾意异党及官僚中人未必有此,此谣言耳,岂以此懈吾责任哉?”
宋教仁错了,暗杀他阴谋正在加紧进行,元凶不是别人,正是北京城的袁世凯。
除掉宋教仁,是袁世凯处心积虑的想法,随着国民党赢得第一大党的地位和国会开会日子的临近,这种愿望就更加迫切。这种话对手下不好明说,在自己儿子面前,却不加掩饰,特别是每次读到宋教仁在各地激烈攻击袁世凯的演说内容,袁世凯总要发脾气。对这个软硬不吃,金钱美女都无法打动的国民党新贵,他准备要动用最后手段了。
三月的一天,已是日黑时分,一辆黑色小汽车飞驰而来,路上行人忙不迭的让路。小车开得极为顺畅,不多时便在一座宅子门前嘎然停住。此处不是别人,正是赵秉钧的家。一个身穿貂皮大衣、头戴海獭皮礼帽的人,从车门里闪了出来,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异常后,一路一跛地溜进了赵寓,他便是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
赵秉钧公馆不大,但还是十分气派,在后面的一间小厅里,壁炉火旺,灯光通明,不时传出一阵男人得意且淫荡的笑声和女人们娇柔造作的怪叫声。袁克定闻声,收住脚步,身子斜立在后院门前石阶上,他很熟悉赵秉钧这个习惯:每天晚饭后,若无紧急公务,他总要和妻妾们在这小厅间玩一阵牌,下几盘赌注,妻妾中谁能连赢3局,这天晚上便可得到赵的宠爱。
赵的仆人对袁克定也很熟悉,知道他此时亲自上门,必有急事。见他在院阶上驻足,仆人便匆匆往小厅跑去。
穿着长袍马褂的赵秉钧,一听来报,“哗”的一声,挥手推开面前的麻将牌,起身离座,急步跨出小厅,迎至门前。一看居然是袁克定,心里不由一惊:通常到了这般时辰,这位“大爷”除了去逛八大胡同,是绝不出门的,即使有要务急事,也都是挂个电话叫自己去一趟罢了。今晚,到底有什么特别要紧事犯得着亲自出马了?
“大爷驾到,未曾远迎……”赵秉钧的客套话刚—出口,袁克定一扬手,又向他瞟了一眼,他便知事非寻常,慌忙把后边的话咽下,赶紧把袁克定引到二楼一间密室内。刚把密室的门拴上,还未坐定,这位公子便抢先开了口:
“赵叔,外面风声很紧,谅必你也有所闻了吧。”
“风声?”赵秉钧装糊涂。
“你真不知道?”袁克定很气恼赵秉钧的这种态度,但还是按奈下火气,面带笑容的说,“我是说国会大选。”
“哦!”赵秉钧随即条件反射般的应了一声,“现在人民党和国民党笔战、嘴仗打得很凶……这段时间还发展到了相互用炸弹……”
袁克定很不耐烦地用手制止住了赵秉钧的介绍:“这我都知道,我是说我们怎么办?”
“我们?”赵秉钧又是一愣。
袁克定吃不准了,对方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国会选举揭晓后,大势不好!宋教仁野心倒不小,我爹早就看出他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了。”
赵秉钧默然无语,这事他早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你来说吗?
“虽然眼下人民党和国民党之间吵得很凶,但国民党毕竟是第一大党,席位数几乎等于其它四党加起来的总和,这组阁的权力,恐怕还是要落到他们手里。”
“嗯!”赵秉钧不知道袁克定究竟想说什么,还是礼节性地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