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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 第49节(1 / 2)

林业绥若有所思,颇为郑重的点头:“我记下了。”随后轻声道,“下车吧。”

不等女子说话,他已弯腰出了车舆。

谢宝因也没有空闲时间去想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赶紧跟着起身,然后就看见男子伸手来扶自己,她把手放进男子掌心,稳稳下车。

宫内舍人也已经来到这里,为各位贵人引路。

谢宝因与林业绥随着舍人走过甬道。

在宴会开始前,天子要和臣工再议朝事,所以到第二道阙门的时候,又有另外的宫侍前来引女眷去太液池。

林业绥侧过身子,似有话要说。

谢宝因心中了然,先道:“郎君不必担忧我。”

林业绥默然,扶正女子有些歪斜的玉簪,顺势将那缕遮挡住女子脸颊的发丝拂过耳后,温声开口:“我尽快来寻你。”

谢宝因轻轻点头,笑意晏晏。

端阳宴安排在了太液池蓬莱岛边的草地上,五色毡铺盖其上,四周彩幡飞扬,艾草与菖蒲叶捆绑成束,高悬于各处。

池边支起遮阳的帷帐,帷帐里面铺设坐席与酒水糕点,供女眷赏花。

宫侍将贵人引到其中一处帐内后,便不再随意走动,一直到宴会结束,她都需要一直侍奉在侧,发现贵人似乎有热意,她赶紧解开腰扇的系带,恭敬的递过去。

谢宝因也很快就适应起生人的侍奉,立在假山旁,摇着腰扇,望向广袤无边的池面,打发起时间来。

池面广种水芙蓉,应了诗中的莲叶何田田,清波中有鱼在闲游,即是鱼戏莲叶间。

另一处帷帐里面,有个女童直勾勾的看着不远处的地方,眼睛里充满好奇和探究,但是看了半响,什么也没看出什么,回头问母亲:“娘娘,那个就是嫁给了阿姊未婚夫婿的人吗?”

贤淑妃屈膝跪在锦席上,慢悠悠的倒了杯酪浆,听见女儿的声音,循着她右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美人轻摇扇,满池芙蓉为其作配,云髻上只是正插一支白玉搔头,簪了朵白黄层叠的芍药,另一侧也有间错的斜插两支金钗,颈上戴了枚长命锁。

除此再无任何丽饰。

身姿也是绰约,上穿红底团纹的交衽大袖儒,下着九破间色交窬裙,腰垂红裙带,足上那双云头履只露出高耸云头在裙外,好似腾云的女神仙。

女童不满母亲的沉默,连喊了好几声娘娘。

贤淑妃回神,轻点头:“是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谢五娘,看着还真不愧是谢氏养出来的女郎,丝毫都不逊色天家女儿。

“那她生的孩子,要叫阿姊做娘娘吗?”女童以为代嫁就是代人嫁去,其他的一切都还是原主的。

有位年长的女官在贤淑妃身边许久,颇有威望地位,心里十分能够拎清,出声解释:“五公主已经登仙离开,俗世的事情都不能再束缚她,往日的婚约在陛下赐婚时,也就已经作废了,现在林廷尉的妻子是谢五娘,她生的孩子当然也是自己的,小公主千万不能乱说。”

正在喝凉饮的贤淑妃忽然顿住,嘴唇贴在盏沿好久才回过神来,眼睛不受控制的盯着女子腹部,又想起今天去天台观帮五姐做身后法事的时候,那道卜出来的卦,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女官连忙递过帕子为她拭泪。

小公主见母亲落泪,以为母亲是不舍得那个女婿,故意逗乐她:“爹爹为什么不让我代阿姊嫁去,这样娘娘就不会伤心了。”

侍奉在旁的女官都忍不住笑起来,五公主李月死的时候,这位小公主才不过五岁,要怎么代嫁。

贤淑妃训斥了几句女儿的童言无忌,然后招来亲近的女官,耳语一番。

只看见贤淑妃身边的袍服女官走过来,叉手与她见礼道:“贤淑妃想请夫人过去说话。”

谢宝因手上摇扇的动作止住,听到这话,心里虽然很困惑,但是还是满脸笑意,把腰扇递给侍奉自己的宫侍后,随女官过去。

长生殿里,殿中央摆着四足青铜兽纹冰鉴,散着寒气所凝的白雾,因为殿门大开,所以偶然有风吹过的时候,就能够使其往四处飘去,驱散热意。

李璋面对冰鉴而坐,双手瞧着这沾满泪痕的供状,气血涌动,手掌直接拍在案几上,震得棋盘上的棋子移位,还有几粒黑白子滚落下去。

只听圣言怒喝:“好他个郑戎,竟敢豢养外室,还和其余人在私下互赠!如此藐视国法和先帝圣言!”

殿内侍奉的舍人与宫侍都是李璋曾经王邸里的旧人,殿外所站的也是年少时就跟随自己的侍从陈侯。

当年还身为四大王的李璋没有丝毫即位的可能,所以身边从来都没有被世家安插过人手,这些都是天子能够信任之人,以念旧的理由留在身边。

这些人虽然已经半老,但是还能够侍奉在这里,应该是主仆情深,可是现在已经全部跪倒在地上。

天下之大,已经没有别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位天子的性情,郑戎与安福公主有关,天子所气的不是这别宅妇,是气二十年前的自己。

他们至今都还记得当年安福公主的死讯传来,这位还是四大王的天子竟然愤怒到杀死王邸里面所有的禽与兽,就差要冲去郑家杀人了,最后还是昭德太子亲自前来劝服的。

林业绥扫了眼殿内跪下的人,淡然起身,弯腰拾起掉落的棋子,漠视天子的怒火:“陛下准备要怎么对付此人。”

李璋从情绪中抽离,瞧见殿外的陈侯跪在门口,又见殿内之人都已三四十岁,却还要如此跪下,立即卸去心里的火气,叫这些舍人和宫侍都起来,随后摒退。

他并没有过多的思量,直接面露狠戾,只差咬牙切齿:“只要有这张纸,不能杀他,朕也要杀。”

安福的二十年祭,要是没有血,怎么算是祭。

听到这话,林业绥便知道天子已经被内心的情感所驱使,很多事情,天子都是在没有丝毫把握的情况下,强硬办成的,但那些都是无关利益的小事,世族施舍给天子也无伤大碍。

他掌心里躺着那几粒掉落的棋子,两指从中夹住一颗,背离凭几,慢悠悠的落了一子回棋盘上:“陛下难道就打算凭借一张纸,便要杀掉昭国郑氏在朝中的从三品之官?王谢两族虽然不怎么喜欢昭国郑氏,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自然懂,到时候三族共同施压,陛下要怎么抵挡,要是这件事再次被他们轻松揭过,便再没有理由去彻查安福公主之死。”

御史大夫到本朝虽然早就已经失去副宰相之职的实权,只专掌监察弹劾百官之权,但是郑戎这个御史大夫,压下了多少官员被弹劾的文书。

郑王谢三族少不了他的庇荫。

李璋腾地起身,踱步至冰鉴前,任由冰寒之气灌入骨肉,他的身子骨早已不怎么好,一到雨雪天,双腿就钻心的疼。

只有疼痛才能够让他忆起往年的痛苦,让他变得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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