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钰惊讶抬头,撞进他不知何时睁开看着她的双眼,那里面的颜色,也同样如墨漆黑。
“你……”她没敢动,怕碰疼他,“你饿不饿?我带了我妈煲的汤……”
“没睡好吗?”陈最突然开口,说话时眼眸轻阖,像在积攒力气吐息,声音轻得仿佛一吹就散。
她不自觉鼻尖一酸,茫然道:“啊?”
他眨了下眼又闭上:“黑眼圈很重。”
乔一钰哦了一声,呆呆愣愣地没反应过来他的弦外之意,重新问道:“你饿不饿?”
陈最闭着眼勾了勾唇:“那尝尝吧。”
乔一钰回身拿床头柜上的饭盒,随口问:“你得罪什么人了,怎么会受这种伤?”
她将饭盒一层层打开,斟酌几秒,先拿了乔妈准备最久的山药乳鸽汤,低头盛了一汤匙贴到唇边试了试,还是热的,又将其他的装回去免得凉了。
半晌没听见他回话,乔一钰抬头,见陈最正半垂着眼,无声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
他这才慢悠悠地回答:“不是得罪你了吗。”
乔一钰捧着汤碗莫名其妙,又不能跟病号计较,再叁忍耐后,只收敛语气闷闷道:“你什么意思?”
陈最直视她,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我死了,你就不用讨厌我了啊。”
梦里血色弥漫的画面似乎与眼前的人重合,热意涌上双目,愧怒交织,她强撑着低头掩住情绪,哼了一声:“那我可得谢谢那个人。”
陈最也没生气,只是语气遗憾道:“真不巧,大概没那个机会了,说起来,你还认识她呢。”
乔一钰拧眉抬眸,难以置信:“我认识?”
他停了一会没有说话,好像非常疲惫,再开口时眼睛仍然闭着:“如果你记得雷婷和曾梓雯,就不会忘记她……”
乔一钰猛地站起,绷直的腿带动椅子向后,摩擦着地面发出嘚嘚的钝响。
她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但能和雷婷曾梓雯一块提及,又跟她有关的,那就只有那个对她动手的齐肩发了。
“怎么可能!”
乔一钰想上去抓他领子质问,但心里不停告诫自己,他是病号他是病号他是病号,最后干脆退后几步离他远一点。
“那天如果不是有曾梓雯使阴招,她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对你动手?”
齐肩发是个比较瘦弱的人,在身高体型力气和反应速度上,没人帮忙一对一的话,没有一样能胜得过乔一钰,更何况是陈最了。
“你为什么会和她见面?她见你怎么可能拿刀呢?她就算拿刀又怎么可能对你动手呢?她不是喜欢你吗?她就算真动手了,你不会跑吗?”乔一钰脑子里有一万个问题,“你抓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见外人就不行了?你干什么吃的?”
她要气死了,她被叁人堵住,吃亏挨打那是她倒霉,陈最一个男的,还能让女的占到便宜被捅进医院!
“你说话呀!”
“你给我说清楚!”
“陈最!”
乔一钰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憋屈得要死,抬脚踹了下床腿发泄:“你是不是男的!被一个女的欺负成这样?”
陈最幽幽叹了口气:“……有什么奇怪的乔一钰,你好好看看,这事你不是正在干呢么。”
“……”
乔一钰看着他无奈憔悴的病容突然崩溃,蹲下抱着自己号啕大哭。
陈最叫了两声,奈何还虚着音量太小,都被她的哭声盖住,只能将手伸到床边,拍了拍床头柜。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我要静养啊姑奶奶,心疼我两秒吧。”
她噘着嘴忍住哭声,眼泪还在噼里啪啦掉。
“过来喂我两口,我饿了。”
乔一钰用衣袖抹掉眼泪,起身重新坐回椅子里,抽抽搭搭地端着汤碗,一边给他吹汤一边掉眼泪。
“烫、烫……”
汤匙停在他嘴边,乔一钰委屈,喝了半勺给他看:“不烫了。”
再喂过去,陈最默不作声喝了。
后面的还那样,非得她喝一半后确定没问题,他才肯张嘴。
“还哭,汤都够咸了,还往里加盐。”
乔一钰憋得慌,除此之外,还有昨晚听到他出事就积压的一些不知名的情绪作祟,没心情说话。
陈最抬起缠着纱布的手,指尖蹭了下她还在淌泪的眼角:“别哭了,我是为了让她坐牢,不然她怎么可能碰到我。”
乔一钰怔住。
他勾着手指玩她耳边的头发:“如果我昨晚是以失血性休克的状态被送进来,她就可以喜提十年礼包了。可惜,急救来得太快,她现在大概只能判叁年了。”
乔一钰这次思绪停滞了许久,才从大脑过载的震惊中回神,一点点捋清他话里的意思。
身上的毛孔和头皮全都炸开!
眼泪积蓄在眼眶内,堆成一团,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她浑身发冷,声音也在颤抖:“你疯了!你疯了吗!你疯了吗陈最!”
他把自己都算进去了!
为了报复那叁团垃圾,他算计成年人,利用陈卓,最后,连他自己也没放过!
乔一钰紧抓着被子濒临暴走,她真想现在就扇他两巴掌!把汤扣他头上!再踹他几脚!
陈最平静无比地竖起一根食指,贴到她唇边,小声道:“嘘。”
她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
陈最厚颜无耻地继续伸,纱布略微粗砺的纹路摩擦触碰到她的脸:“还怕吗?”
他是如此的清醒,以致于再离谱癫狂的行径,都像是深思熟虑后的抉择。
如同一个外星系入侵到人类星球,能随时控制自己何时学着做人、何时发疯、疯到什么程度又何时停止继续装回人的神经病。
此时,这个神经病在试图模仿人类的无害和温柔。
“不怕了,好不好?”
“生日快乐,我的小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