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遮掩下,她的神情明明灭灭,冷莹莹的带着攻击性的眉眼,在此刻神奇地显现出几丝温柔气质。
白日,街道上的一切像是再次活了过来,零星雪粒飘落,特定的铺子前总会挤满前来采购年货的行人。
年关将至,淡淡的喜气盘旋空中,久久未散。
但于她而言,也只是转瞬,这片短暂的宁静便被骤然打破。
身后的白衣人如影随形,哪怕已经刻意绕了小半圈,对方始终还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猫逗老鼠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虞夕月脸色一沉,仿佛意识到什么,立刻放下帷帽,快速往人群中走去。
……
乾清宫外,腊梅一朵朵点染在枝桠上,丹红结蕊,鲜红的花瓣,还带着几抹雪色。
萧寒江被外头的冷风这么吹了一会儿,脑子才算是更清醒了点儿,半晌,收回打量的目光,大步走进宫内。
闻初尧早就被他提前知会,见人来,面上只是淡淡抬眼瞧了瞧。
“微臣参见陛下。”
“起吧,赐座。”闻初尧搁下朱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随意拿了本书翻阅着,自己人跟前,他向来没那么多讲究。
倒是萧寒江……比之从前,如今身上那股跳脱的气质无形中收敛了许多。
闻初尧翻了几页书册,瞥见对方神情骤然紧绷,似乎憋着什么话,犹犹豫豫地,干脆先开了口,淡淡问道:“什么事?”
“陛下,臣查探到…一件事,事关……”萧寒江顿了下,似乎是在组织措辞,也像是在纠结这个烫嘴的称呼,凝固片刻,眼一闭,还是干脆道,“事关太子妃。”
过去喊久了,如今他也更习惯于这个带着些回忆的称呼。
闻初尧的指节不明显地一滞,目光看了过来,眼底的某种挤压已久的情愫渐渐变浓,“何事?”
“太子妃近日…似乎打算离开江州了。”年轻的帝王神情带着股过分的淡定劲儿,但偏偏他过去那些歇斯底里的疯狂,萧寒江这个自己人是知晓得清清楚楚,想到两日前林顺的提醒后,思索几息,还是决定循循善诱。
万一一下子全说出来,对方骤然变脸,他是招架不住的。
他话语未尽,谁料,闻初尧却像是顷刻间明白了其中深藏的意思,哂笑了声,片刻后,递过来的视线更加耐人寻味了些,“江州确实算不好什么富饶之地,偶尔换一换也无妨。”
这便是叫他增派人手,远远保护着的意思了。
萧寒江瞬间领悟,打好腹稿正欲开口,结果下一瞬又被新帝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比起这个,朕还有一事实在好奇,也劳烦爱卿给朕解解惑。”
“江州距京城百里地,爱卿……又是为何要如此密切关注呢?”
萧寒江:“……”至于吗?心眼这么小。
他有理由怀疑这厮是在内涵他…!
思绪回拢,萧寒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毕竟是陛下去过的地方,为臣子的,难免多关注几分。”
“是吗?”闻初尧眼脸低垂,抬手甩过来一纸奏章,“看看。”
顶着这股强势的目光,萧寒江干脆别开了眼,顺势瞧起了摊在他面前的奏折。
充盈宫室…?
有些人还真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老就在那胡言乱语。
不过,陛下前几日已经把那些给太子妃招魂的术士们皆数遣返回家,瞧着也应该是渐渐走出来了吧?
既如此,那如今应该也是能适当性地提一提了。
“……朝堂安稳,朝臣们自然就会关注起这些事宜。”甭管心里怎么腹诽这些上奏的同僚们,面上他都是中立的,挑挑拣拣说了片刻,接着忽地话锋一转。
“正如微臣,也只是尽一个臣子该有的本分,想陛下所想——”结果话说一半,猝不及防被上首的人截了胡。
闻初尧:“噢,这样。”
他的语气没什么波动,“人追到了?”
萧寒江:“……臣告退。”
紫金龙香炉喷出丝丝轻烟,龙涎香的气息扩散至室内,脚步声远去许久,闻初尧缓缓搁下了手中的书册。
直至这一刻,他眼底的情绪才像是再也抑制不住了一般,皆数上涌,须臾便充满心口。
坦白讲,他其实是有很多话想问的。
想知道柳殊最近过的究竟好不好,有没有按时休息吃饭,有没有认识什么新的人……
有没有…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也能偶尔想起他。
但午夜梦回,也只是一刹那的失控,他便能快速地控制住了。
如今,他不该再去打扰她才是。
充盈宫室,做一个世俗意义上合格的君王,好像…才是他现在所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可是……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只能远远瞧着柳殊,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