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该这样冲动的,即使眼前的境况与上一世截然不同,即使眼下发生的一切,是她从未想过的。
和田玉佩已不在她手中了,白玉充盈过掌心的触感却还在,她摊开手,不由得想起有关过去的,有关许美人的一些往事。
那是一个好平常的日子,白绫挂在许美人常常跪拜的小佛堂前,悬在梁上的许美人穿了亲手绣制的,生平最素净的衣裳。
案上的香火燃尽多时,香灰辅一吹就散了,化作佛像慈悲眉目下的尘埃。
佛像下还供着一本誊抄完整的《地藏经》。
“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或暂出,又复遭网。”
抄写经文的字迹并不漂亮,笔触生疏,一笔一画却极尽虔诚。
许美人缢亡后,宫人皆道其是引决自裁,生怕罪名坐实株连亲族。
可洛久瑶知道,许美人不可能是在怕这些。
一个出身绣坊司,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小小美人,多年来孑然一身,哪里有什么亲族?
甚至她死的时候,也才只有二十三岁。
“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或暂出,又复遭网。”
指尖抚过宣纸上的这一句,洛久瑶小声念出来,便好像又一次回到那个寂寂的夜,白昼始终没有到来,许美人将玉扣挂在她的腕上,轻声与她说着‘对不起’。
眼前的,过去的,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吕姑姑对她的好,在若芦巷中对她的保护,是因先皇后曾经的恩情吗?
容妃当初的收养,也是因过去与先皇后交好,顾念往昔的姐妹之情吗?
抚过经文的指尖有些发颤,洛久瑶蜷起指节,收回手。
她这才发现,她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发抖。
先皇后,真的是她的生母吗?
可比起幼时养大她的许美人,比起照看过她的良妃与容妃,她没有抚养过她一天。
先皇后没有抱过她,没有看过她,甚至连她的面容,洛久瑶都只能靠想象来补全。
她甚至连想象都无法做到。
她与先皇后,与那个所谓的生母,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
自出生起便伴随周身的流言,多年来生身不详的灾妄之语,让她罚入若芦巷的天象之说……她一切的磨难与苦楚皆是因先皇后而起。
可她身边的人,不管是吕姑姑、容妃、青棠亦或是桃夭……她所受到的善意与庇护,
却也都因先皇后而来。
饶是从前被那些流言连累,洛久瑶从未对先皇后产生过恨意,她清楚这一切不过都是作祟者的搅弄,掌权者的默许,与死去的先皇后没有半分关系。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成了无数作恶者手持的刀刃,行善者遥望的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