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人不能只想着今朝的富贵,却需想想,后世子孙们沦落到了最艰难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现在家里这些田产,就算不因新政而抄没,谁又敢保证,世世代代都是我刘家的?”
杨溥听罢,不断颔首。
刘吉说到这里,似乎舒出了一口郁气,便笑了笑道:“所以啊,我现在是想开了,反而这样尚好一些,与其给子孙们多少土地,倒不如……给子孙们一个清贫世道!哪怕家中再困难,也可靠耕种养活自己,让子弟们进学读书,可以入城务工,不使自己堕入疾贫交加的地步,这也总比如今守着一些地要强。”
杨溥听着,不禁大笑:“你竟有这样的见识,老夫也不曾想到……早知如此,便教你去做学正,专门宣讲这新政的好处。”
刘吉笑道:“不敢,不敢。”
杨溥叹道:“不过话虽如此,想要让人想开这些,可不容易,夺人钱财,终究是杀人父母的事,所以啊……咱们行事,更要小心谨慎,切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授人以柄。”
刘吉道:“是。”
当下刘吉辞别,还需赶回县里。
杨溥没有相送,此时他所关心的是蒸汽机车的问题,太平府内的第一条铁路即将要贯通,这条铁路,修通起来倒也便利,乃是连接了当初的太平府和宁国府,又连接了栖霞。
这是第一条贯通的铁路,至关重要,在即将贯通的当口,购置的蒸汽机车,若是不能如数交货,那么此前的抢工,就算是白忙活了。
蒸汽机车的制造,是军工作坊负责的。
而军工作坊置于栖霞科学院之下。
这科学院,乃朱棣授意之下建立,集齐了各学科的学者,而这蒸汽动力,则由徐景昌负责。
这些时日,徐景昌又想办法,提高了一些蒸汽机车的动力,经过一次次的改良之后,总算,这蒸汽机车比原版更强了一些。
当然,这也得益于他对各种供材商的严苛,钢铁的强度越高,就能大大的减少钢材的用量。
某种程度,也大大地降低了蒸汽机车的自重,提高了运力。
除此之外,还是在锅炉和气缸方面着手,在一次次反复的实验之后,这最新的蒸汽机车,总算是定型。
接下来便是进行制造了,如何批量的生产一些构件,则又成了问题,这就必须得让机械作坊那边,改进车床。
自然,在眼下这数不清的需求面前,无论是作坊还是研究院,现在都乐于想办法改进工艺,毕竟……任何一点的进步,都意味着成本的降低,并且获得更多的订单收益。
徐景昌几乎每日都泡在科学院里,他起初未必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可是……在学习和研究的过程中……他从其中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便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作为勋臣之后,皇亲国戚,徐景昌的童年几乎是在玩乐之中度过的。
或许是因为父辈们的功业实在太大,在徐景昌看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他们比肩。
既然比不了,那就不比了,混吃等死,不香吗?
可当从这研究蒸汽动力开始,他突然开始找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他亲眼看到这大家伙在自己的手头上动起来,而后收获了无数人羡慕的目光,这种感觉,仿佛一下子打开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匣子。
原来……自己……竟也可以……
这大半年的时日里,固然已经没有人再将他关在军工作坊里。
可徐景昌却几乎日夜都将自己的心思扑在这上头,带着数十个学生,重复着一次次的实验。
偶尔,他生出新的构想,而后寻研究院索要经费。
有时嫌弃研究院批下经费的速度过于繁琐,他便索性直接出了这笔钱。
他素来将钱财看的很轻,毕竟对于一个生下来便不愁吃穿,永远都有无数奴仆服饰的贵公子而言,这些财物,不值一提。
到了夏初……
张安世这边,已接到了一份份的奏报。
第一条铁路,即将贯通。
张安世拿了奏报,第一时间便匆匆道:“叫人备马,入宫。”
这第一条铁路,意义实在太大,张安世可不敢等闲视之。
因而,张安世心急火燎地入宫觐见。
等到抵达的文楼的时候,朱棣正与诸大臣议事。
“臣张安世见过陛下。”
朱棣笑吟吟地看着张安世,微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张安世脸色一变,道:“陛下,臣是荀彧,不是曹操。”
朱棣大笑道:“看看,张卿家看来也擅文史。”
众人都干笑。
张安世道:“臣偶尔也读书的……”
“说罢,今日又所谓何事?”
张安世道:“陛下登基,已十二载,政通人和,如今臣更有一桩大喜之事相奏……”
听说有喜事,朱棣眉毛微微一挑道:“什么喜事?”
“太平府诸县的铁路……贯通了!此乃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下第一条铁路。右都督府上下,蒙陛下厚恩,因此,为修此铁路,无不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如今……铁路贯通,这是苍生之福,是万民之幸,更是陛下大治天下的明证,此千古未有之盛举,必定流芳百世……”
朱棣听罢,也来了精神:“那将钢铁铺在地上……的事,你们当真,将这铁铺到了各县?”
张安世道:“陛下是亲眼见过铁路的,怎么能说将铁铺地呢?”
朱棣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人……也上了奏疏……”
张安世便道:“不知是何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