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寺住持明觉深知越朝歌的习惯,只带了一个小沙弥迎候。
双双见过佛礼,明觉带着越朝歌深入后堂,穿过藏书阁,到了露天的大佛座下。那佛座下有一处洞宫,两扇石门紧紧闭合,门上书有“放下自在”四个灰岩大字。
明觉转动门上的凸环,环上的刻度精准指向东方时,巨大的石门动了一下,而后锁链声响,机关循动,宫门轰轰洞开。
大佛洞又名万佛洞,洞里暖光四溢,魁大的长明灯高悬于顶,三面墙上凿出了许多小洞,置放万佛,每一尊佛前,又都点了一盏小小的长明灯。
大佛洞里,入门即是一尊大佛,高坐金莲之上,神色悲悯,护佑众生。前朝帝后的长生牌位就高摆于大佛右侧,牌位之前长烛线香,鲜花玛瑙,看得出香山寺众平日很是尽心供奉。
明觉点了香来,越朝歌接过,转身分了越萧一把。
见越萧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些牌位——
前朝帝后的牌位之侧还有一个等大的牌位,越蒙大名赫然其上。
在越萧的记忆里,兄长和越朝歌是不会有交集的。当初是兄长带他进山打猎,遭遇埋伏,兄长身殒。而后他依照兄长遗命,入暗卫亲军。在那之后,才有越朝歌献玺越蒿一事。越朝歌与兄长,应当从未见过面才是。
可眼下,兄长的长生牌位与越朝歌的父皇母后并列高位,香火供奉不断,万佛护法,以越朝歌的心性,若非深恩大义,她不会把任何人与她父皇母后相提并论。
越萧眸色晦暗。
手边传来越朝歌的触碰,他回过神来,接过她手中的香线,敛下心事,恭敬揖礼。
侍女取出一个木匣,递到明觉手中。
越朝歌道:“这是本宫抄的一些经文,住持看看,若能制成经书以供念诵,再好不过,如若不行,那便劳烦住持,为我父皇母后诵经之时,烧给他们做功德吧。”
明觉手掌合十,“阿弥陀佛。”
小沙弥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匣盒。
顷刻后,藏经阁里僧众林立,念完佛号,准备开始挑拣越朝歌的可用书稿。
小沙弥合掌近前,打开匣盒。
“攻略冰山美男日常”八个大字,跃然映入僧众眼帘。
小沙弥没见过这种书册,探手取了出来,忽然一张叠得四方的宣纸从书页之间飘落出来。
小沙弥蹲身捡了起来,展开一看——
离得近的僧人瞳孔蓦然张大,立刻背过身去,急急念起佛号。
明觉原本阖眼念佛,听众僧反应有异,垂首一看。
只见那纸上是一幅画,一名男子衣衫半敞,卧于红叶之间,一名女子坐于红枫枝上,金足未着寸|缕,脚尖轻轻勾起那男子的衬裤束腰……
第40章 教学(三-上) 【补6.121+……
错把俗欢尘爱当圣经佛典, 佛前做这种红尘嬉闹,实在不太妥当。
明觉阖眼念了声佛号,从小沙弥手里拿过那张图, 放进木匣盒里,盖上道:“我佛慈悲, 佛弟子皆当无是非, 慎口舌。”
僧众颔首合十:“谨听教诲。”
说罢, 又嗡嗡念起经文,忏悔方才所见。
越朝歌还在万佛洞中。
万佛洞洞门大开,内里已然空无一人。她抱膝坐在供桌旁边, 簪钗装点的脑袋轻轻靠在供桌腿上。
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事,她有太多话想对她父皇母后说。
越萧屈膝,在她身旁半臂远处就坐。
眸色深沉无言,肩膀宽阔平直。
越朝歌余光瞥见,拍了拍她近旁的空地,道:“小弟弟,做过来。”
越萧闻言,往她边上靠了过去。
越萧直起脖颈,偏过头来, 靠上他悍直的肩膀,好看的眼睛盯着不知道哪尊金佛, 讷讷道:“小弟弟,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亲?”
越萧垂下眉眼, “我父亲, 很好。我母亲也很好。”
越萧对他父母亲实在没什么深刻的印象,后来遭遇的许多黑暗,早就把原本模糊的记忆磨得越发散乱, 无法收束。他绞尽脑汁,也只能得出“很好”这个大概的印象。
他道:“我父亲未出身前,是备受乡里人爱戴的进士,做事公允机断,因此乡里一有争执纠纷,便都来请我父亲,我父亲奔走于乡里,后来出身,更是公务繁忙,无暇管我,只偶尔瞧见了新奇好玩的书,喜欢让我看,考考我。我母亲是是江北望族贵女,下嫁我父亲,我出生之后,她身体便不大好,又要主持中馈,也没什么时间陪我。相较于他们,我兄长越蒙,更像是他们俩合二为一,来启蒙我的。”
越朝歌听他提起越蒙,想起当年山涧之中那抹奋力拼杀的身影,垂下眉眼:“越蒙的确疼你。”
越萧转过头来:“你认识我兄长?”
越朝歌点点头:“认识。”
她一怔,回过神来,偏过头与他对视:“你不知道本宫认识你兄长?”
她神情有些疑怔,眉眼里一丝顽笑的兴味也没有。
越萧看得出来,她没在开玩笑。
“我应该知道,你认识我兄长么?”
越朝歌凝起好看的眉头。
“你不记得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