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旋即回神,忙道:“没事,闹起来的时候,交易已经完成了的,那些流民是断不敢强抢咱们大胤朝的物资的,他们抢粮草,那是抢他们王庭的粮草,也怪鞑靼王庭分配不均,不碍咱们什么事儿!”
柯子俊闻言眯起了眼睛,冷笑道:“你晓得他们越界闯城门的事么?”
守备一脸震惊,狐疑看了高副将一眼,舌头打着结颤颤问道:“越界闯城门?这,这是鞑子居民刚刚干的事儿?”
看他一脸懵懂,柯子俊相信,刚刚那事儿他不知道。
那那伙流民闯城门是自发行为还是因人授意?
柯子俊目光微微流转,旋即想起了外头的那人。
是为了引他过来,这才有了刚刚那一幕么?
“已经没事了,你随后给鞑靼王庭送个信儿吧,这样的事情,下次若再发生,本将军会禀报朝廷,易市或将取消!”柯子俊冷冷撇下一句话,转身正待出去,猛地又停下脚步。
守备见他停下来,忙上前去,一面应了声是,一面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看他这样子还在气头上,守备自觉不敢与他称兄道弟,越了礼数。
柯子俊压低声音,看着守卫问道:“外头那两个穿粗毛氅的,是胤朝人?”
哪个?
守备挑帘望了一眼,旋即道:“是,他们是阴山居民,住的地方跟鞑靼接洽,懂鞑靼语,设立营市交易的时候,就招了过来帮忙翻译交易,平素他们仍是以打猎为主的,就初一十五过来!”
柯子俊唇角微勾,哼笑一声。
守备不明所以,想问那俩人是否有什么问题,却见柯子俊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挑帘走了出去。
守备看着柯子俊走到那中年男子身边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 ...
阴山的夜幕总是来的特别早。
傍晚时分,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冷风呼呼飞啸,白色的雪花便如棉絮般在空中轻盈地打着旋儿。
阴山城内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商铺的东家们早早就闭市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有经营酒肆茶楼菜馆的还开着门营业。
一品香在阴山有分号,这里的酒甘香清醇,很受欢迎。
昏黄的灯光充盈着整个一品香酒楼,外头阴冷黑暗,相比之下,那橘黄色的光影便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正堂里热闹喧嚣,行脚商人们也入乡随俗,跟着这里的居民一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楼上是分割成方块的包厢雅室,在回廊尽头最偏僻的一间厢房里,柯子俊刚刚跪在地上,给那个中年男子,行了一个大礼。
而那名中年男子此刻并没有戴面巾,一张在风霜岁月的浸染下脸庞微微有些暗沉,却不见凋残老态,须髯修剪得十分好看,眉毛微扬入鬓,眼神清泓如许,只眼角笑起来时,便能看出细细的褶子。
若非心中那个强烈的感觉,若非眼前这人手中的那枚九龙玉玦,他真的无法相信,这竟是被鞑靼囚困了十几载的宪宗皇帝。
心中实在有很多的困惑和不解,柯子俊很想一次性问个清楚明白。
他心中百感升腾,而宪宗眼中从容恬淡的笑意,却如同一双手,轻轻抚慰了内心的焦躁。
“你信我?”宪宗问道。
“儿信!”柯子俊毫不迟疑的回道。
“你不怕因我而丢了前程,甚是身家性命?”宪宗依然含着淡笑,只是那如泉般澄澈的眼眸此刻漾起了探究的波纹,沉了一息后叹道:“越云......是因我而死的!”
虽然宪宗不知道他真正的死因是什么,但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他便晓得,柯越云是因他而死的。
他的母后和弟弟,都忌惮着他回来。
他们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啊,却能如此狠心待他。
他为了大胤朝,身先士卒,身陷囫囵,而他的母后和弟兄,为了权位,将他舍弃,又为了权位,将他的妻儿赶尽杀绝,这是他所料不及的事情。他可以接受命运的捉弄,从九五之尊之位一朝跌入尘埃,沦为异国人质,沦为任人凌辱的囚徒,这是他从政不当的惨重教训,可他不能接受,他的妻儿也因此沦为政治牺牲品。
他曾经疼爱的胞弟,连一个皇嫂皇侄的虚衔,连一口饭都不愿意给,只生怕留着他们,妨碍自己的利益......
宪宗无法忘记那一段段不堪的过往。
鞑靼绑着他这个胤朝皇帝,送到关口城门与守将谈判,换取胤朝的粮草和钱银,可换来的却是嘲笑和唾弃。
一个小小的守将,当众拒绝承认胤朝还有这么个让他们耻辱的皇帝存在,他说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他们的陛下只有英宗,决不会上当受骗,有眼无珠,认其他人当皇帝。
他才是堂堂正正奉天承运的帝王,却沦落到杀剐悉随尊便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