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应华被带过来时,只扫了周士相一眼便将头扭到一边去,脑袋微向后仰做出一幅忠臣义士模样,只差破口呸周士相一脸口水了。
瞎子李大喝一声:“见了我家大帅,还不跪下!”
“老夫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君王,也跪父母高堂,你家大帅是什么人,也当老夫来跪?”
王应华一脸不屑,论出身,他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周士相是什么?不过是个秀才。
这世上焉有进士跪秀才的道理!
更何况他未降清前乃是绍武朝的大学士,降清后又是大清的光禄寺卿,这等身份又岂是一个秀才能比的!
王应华不怕死,但叫他向一个秀才下跪,那才是真的要了他老命。
“他.妈个逼的,老东西骨头硬是吧!去,把这老东西给我按倒!”
瞎子李刚刚被周士相提为身边的亲卫小旗,见王应华敢摆出这么一幅死模样出来,不由大火,喝令左右把王应华强按住跪下。
周士相不发一语,冷眼旁观。
“放开老夫,老夫才不跪这贼秀才!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们就杀了老夫!”
王应华竭力挣扎就是不肯跪,瞎子李恼了,提起刀鞘就要上前砸断这老东西的膝盖,看看老家伙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慢着。”
周士相开口唤住瞎子李,示意亲卫们退下,尔后开口道:“先生这番表现,想必来前就已想好了,不过本帅总觉得差点什么。”
王应华一愣,脱口道:“差点什么?”旋即懊悔,不该接贼秀才这个茬的。
周士相轻笑一声,道:“你应当见我之后便破口大骂于我,尔后我盛怒之下命人将你直接拖出去砍了,这样才能彰显先生为大清效死节的壮烈。嗯,想必先生昨儿已经早就作好绝命诗了吧,这样死前吟来就更加完美了。”
“你!...”
王应华被周士相这番话说得十分憋屈,他确是已做好被杀准备,更精心准备了两首绝命诗,只待行刑前就大声诵读出来,如此一来,他王应华可就真成了为大清效死节的忠臣,美名远播,清廷不厚待其子都说不过去。现在却被周士相这么直接指出来,倒像是遮羞布给突然扯去,又像是把戏叫人戳穿,叫他十分的郁闷。
言归正传,周士相正色道:“先生真不肯相助本帅,为我大明中兴出力?”
“明室气数已尽。”王应华冷冰冰道。
“我大明天子尚在昆明,西南数省尚还是我大明治下,就是这广东,也有我众多大明兵马在,前有我朝晋王两败清军,今又有本帅两败清军,大江南北心怀大明的仁人志士数以十万计,拥明兵马也有数十万,先生怎就妄言我大明气数尽了?”
王应华冷笑一声:“永历不过西南数省地盘,何以和得大半天下的大清相比,现下不过是在云南苟延残喘,灭亡是迟早的事。至于你和那大西贼,哼,不过夜郎自大之徒,窃以为胜了大清兵一两次,就能做那明室中兴美梦?愚蠢至极!不说你,便是那大西贼,胜了我大清兵两次又如何,还不是在广东境内连吃败仗,这说明什么,说明南明气数已尽,绝非人力可以挽救的。”
周士相叹口气,道:“照先生这么说,我等所做所为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徒劳而矣了?”
“你既知道,还来问老夫做甚?”王应华的胡须翘在上面,看着很是大儒风范。
“先生这样子叫人看着真觉先生是忠臣烈士,青史留名得很。且不论我大明是否气数已尽,我只问先生,先生为汉人,满人为胡人,现胡人占我江山,杀我百姓,奴我汉人,先生身为汉人为何偏要去当满人的奴才?”周士相知道这王应华真的是不肯归顺了,但还是想再劝一次。
“天下已定,国运已定,百姓已安居乐业,我大清当今圣上千古明君,尊孔重道,国人也好,汉人也好,只要天下太平,不受刀剑之祸,不受流离之苦,这日子便是知足。刀兵再起,苦得还不是百姓。我为百姓计,有何错?”王应华吃了秤砣铁了心,绝不为周士相所动。
“一句尊孔重道就让先生甘愿为异族效死?一句尊孔重道就可以让先生无视异族之残暴?一句尊孔重道就能让先生无视我大明百姓死伤?”
王应华大义凛然道:“百姓死伤分明就是你们造成!天下早定便早一分安定,你等多顽抗一天,便使百姓多一天苦难!当年老夫审时度势,毅然降了大清,这才保下广州数十万百姓,若不是那李成栋背叛大清,数十万百姓何以为他陪葬?此事个中道理再明白不过,顺者自能安生,若非李成栋生事,广州百姓怎会死?”
周士相听后无语,许久,方道:“我今日才明白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王应华,你身为我大明学士却向满人摇尾,浑无明臣气节,亦无读书人骨气,罢罢罢,本帅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再次归明?”
王应华脑袋上扬,一脸正气道:“天下事有兴有衰,国亡受戮,历代皆有。我为大清尽忠,只愿早死,你不必与我多说,我是不会归顺于你的,你若真是英雄,就让我一死,以全我名节。”
“你当真不怕死?”
“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我为全心中之节而死,死有所值,死有所安!”
“那好,既然如此,那本帅也不与你再废话了,来人啊,把这老匹夫拉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