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乙愣住,此事的确重要,郑戎还活着时,便上书弹劾过他身为储君,却无子嗣,若不是存心想让陛下这脉绝嗣,便是无福享受祖荫。
这两月来,他并非没有考虑过。
只是...
“良娣、良媛、承徽都空缺太久了,其实陛下都不止一次旁敲侧击的与我说过这事。”羊元君叹出口气,其实她还是那般任性,不愿意做的事就故意压在心里,故意不去告诉这人,哪怕是身为妻子该做的。
如今将这事说出,罪孽感倒是消减不少。
她继续说着,脸上笑着:“殿下日后也要记得留心此事,若是有瞧中哪家女郎,我再上书去求陛下。”
李乙若要做帝王,便得努力繁衍子嗣,以保江山无恙。
注定女人无数。
他只能点头,道了声“好,有劳元君”。
高门贵妇的消息向来是最为灵通的,昨夜的诏令,今日便能得知,再回母家走走节,与妯娌间闲话几句,妯娌又回自个儿的母家。
一来二往,不过两三日,建邺内的世家几乎都能有所耳闻。
王氏便是从族妹那儿知晓的,午间来林府走动时,她刚跨进微明院,便笑呵呵道:“宝姐儿,你可知仲秋那夜又生了什么新鲜事?”
正在厘清前两日仲秋账目的宝因闻言抬头,望了妇人一眼,拾过远处的算盘到近前,吩咐了几句外头的人,随后笑着摇头,出声接了妇人的茬,打趣道:“还得请叔母开开金口,告知我一番。”
侍女也手脚利落的端来盏酪浆。
“说来跟宝姐儿你们倒还有些关系。”王氏舀了勺稠密似酸酪的浆水入口,抿一抿便在舌尖化开,“官家竟要把东宫夭折的第二子过继给五公主为嗣子。”
宝因指尖拨弄了两下算珠子,随后顿住,心神也随着滞住,不用去想也知,贤淑妃必定是先打了她腹中这个孩子的主意。
不过半瞬,算珠的碰撞声再次响起。
她作出诚心求问的模样:“既是过继嗣子,为何不从皇室旁支中选位尚在世的子弟?”
说来这个也是怪,王氏叹气摇头:“谁知呢,五公主一心要成仙,无意流连我们这俗世,这才去了,为着成仙这事还...”
还搞出贵女代嫁的事来。
王氏及时收住话头,暗骂自己一句,又往宝姐儿那边瞧去,见到她晏然自若的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宝因察觉到打量的目光,垂头会心一笑,这事在她这儿早便过去了。
王氏也跳过前面的话,直接从后面开始说起:“你说到头来又给五公主弄了个什么子孙后代,还是个不在世的,我瞧这过继未必是真的,若真是要过继,该像安福公主那样才对,让人承袭爵位,世代延续。”
说罢,她止不住的叹息道:“东宫不得圣眷,怕是官家存心的。”
“官家爱女,又舍不得叫贤淑妃伤心,许是才想出这折中的法子来。”宝因核算完这页账目,淡淡笑道,“到底是皇家的事,也不是叔母和我能置喙的。”
这话若叫有心人听去,命虽不会丢,荣华富贵也失不去,但同时得罪的是皇帝与太子。
今日种了这根刺,来日便是能刺穿胸脯的长矛。
王氏明了过来,止住声。
宝因忙完这些杂务,合起账目,随手将算盘压在上面,想起那件事,怀着心思的开口闲聊道:“听爷说叔父快回来了。”
“昨夜进了建邺城,只是太晚,便在大安坊的旅舍住了一夜,今早又托人来说,先要去官署述职,再行回府。”王氏脸色红润的说出后半句话来,不自觉的带了些妇人家在床帏间的赧然,“今夜倒是能回来。”
虽是老夫老妻,可大半年未见,铜铸的人也该痒痒了。
宝因点头,了然一笑。
侍女捧着酪浆进来,盏底垫了块丝帕才敢递给女子。
王氏倒迷惑起来,怎就突然问起这事,语气也变得肃然:“可是有什么事要找?”
宝因接过瓷盏,指尖玉匙搅弄着,与妇人笑吟吟道:“惦记着我们铆二爷的通婚书呢。”
王氏撇过去一眼,无奈作笑:“有你这么个好嫂嫂,倒叫人艳羡了,来世要去哪家,可得先告知一声,我也好托生跟着一块去。”
忽然帘子外传来脚步声,只听问了句大奶奶可在屋里,而后便见人影晃动,童官已在外头立着,恭敬禀告:“大奶奶,大爷说今日要晚回来些。”
“知道了。”宝因缓声开口,又想起去年任内史的事,好一番叮嘱,“回来时,仔细保护着你们家大爷,若有什么事,提前来府里告知我一声。”
王氏一时还想不起来去年出了什么事,看着屋里的侍女,又望着外面的小厮婆子,方领悟过来。
吴陪房一家子被打杀的那夜,绥哥儿也出了事。
童官拿命保证完才走。
随后,又有侍女来说王氏府上的管家婆子寻到了这里,像是有什么急事。
话音刚落,仆妇也已心急火燎的走了进来。
“太太!不好了!”
历来坏消息不进别人府上。
妇人横眉道:“瞧瞧你嘴里都说得是什么话?”
“不妨碍的。”宝因不惊不慌的放下盏,朝婆子看去,“快跟你们太太说说府上出了什么事,这么不清不楚的喊一句,反来吓人。”
可官家婆子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有...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