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终于动了,她平稳的从窗口离开,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月光失去了遮挡,重新给屋子里镀上了一层轻纱般柔和的月光,紧接着,吱呀一声推门,芙蕖从门口迈进。
凤心不知该如何形容从她身上散出来的那种森然的震慑里。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只小蚂蚁,可以被一脚碾死,凄惨的无处伸冤。
芙蕖知道凤心在害怕,却不知她心里已惊惧到如此程度。
但她内心实在没有为难一个小蚂蚁的欲望,她越过了凤心面前,站在谢慈的床榻前,捡起他手边半洒的酒壶,晃了晃里面所剩无几的琼浆,忽然翻手,豁然全倒在了谢慈的脸上,声音清脆的令人战栗,屋内的凤心,屋外的竹安和吉照齐齐都是一抖。
谢慈呛了酒把咳嗽闷进了嗓子里,一身不发,只是用袖口按着嘴,将脸撇到了一边。
芙蕖心里顺着这一泼,可能终于顺下了那口郁气,这才转身对凤心,一字一句问道:“是谁?”
第132章
“是谁让你来染指我的人。”芙蕖绕着这个小娘子踱步,“很像吗?”她忽然停了下来,食指抬着凤心的下巴,让她高高扬起了头,更让那双充满害怕的眼睛与她直视,“哪里像,我怎么不觉得?”
凤心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知觉,双膝跪在温暖的地板上,下面有地龙潺潺流过,但是她却感觉到了针一样的刺痛。凤心嗫喏的说道:“不……不像,您比我要美的多。”
芙蕖三根手指托着她的下巴,竟就着这个姿势,硬生生的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让凤心站稳,芙蕖问:“那么是谁,让你来给我添堵的?”
凤心在她的逼问下,哆哆嗦嗦回道:“是……是皇上!”
意料之中。
芙蕖没有感到意外。
谢慈将呛咳声吞进了肚子里,站起来将衣衫的盘扣系上,外袍从地上捡起来,罩在身上,脸上被泼了几口酒,一动就顺着喉咙的青筋滑下。
芙蕖回头扫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好像在勉强克制着些什么。
芙蕖继续审:“皇上让你来做什么,说给我听听,把他的衣裳给扒了?然后呢?更进一步呢?”
凤心之前怎么说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虽然穷了点儿,但却是清清白白。干这种事情属实是迫于淫威。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最大的煎熬。芙蕖将话说的这样清楚明白,只让她感觉到了脸上热辣辣的疼。
芙蕖见她不说话,从她的表情上,逐渐意识到了不妥。
芙蕖六岁到了谢慈身边,从根上起,就没学过女则女训。后来辗转于民间赌坊,和她谈清白谈矜持,都是笑话。
她言语外露没什么,可这些规规矩矩长起来的姑娘,一言不合万一去跳井可就糟了。
于是芙蕖也只好规规矩矩的问:“行吧,那你告诉我,皇上让你来办这种事,他许了你什么?”
凤心答道:“皇上他许我做官家娘子。”
芙蕖问:“官家娘子?哪个官?”
凤心摇头说不知。
谢慈把擦完脸的帕子往芙蕖的腰间一塞,问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皇上难道就没许诺你,让你留在宫里当个娘娘?”
他问这句话的口气倒是很稀松平常。
但芙蕖蓦地转头看他,他那笑里藏刀的表情却不是对她。
留一个眉眼间与芙蕖六七分相似的女人在宫里做嫔妃,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芙蕖只会感到恶心,而谢慈逆鳞被触,也不晓得又会掀起怎样的浪。
凤心矢口否认:“没有,皇上说等我办成了这件事情,也就不必再回宫里了。”
像是藏在含海面下的暗涌忽然消散,甚至这位单纯的小娘子都不曾感觉到浪来过。
芙蕖嫌弃的把脏了的帕子抽出来,又甩在了谢慈身上。挑起眉做了口型:“如我所想。”
皇上对她的所有撩拨和试探,都是在基于谢慈的态度之上。
谢慈打了个响指。
庄子里的下人把凤心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谢慈踩着脚踏走下来。
原本正背对着他沉思的芙蕖猛的一转身,赌气似的伸手就把他推了回去。
到了他们秋后算账的时候。
芙蕖凉丝丝道:“谢先生真是肯下血本。”
谢慈说:“一个做秀活的小娘子而已。”
芙蕖:“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嫌贫爱富呢!”
谢慈被芙蕖从后面撵着,赶进了温池里。她的意思是嫌他脏了,让他好好洗洗。
谢慈满身疲累的泡在水里,终于有了点招架不住的意思,从身到心。他靠在岸边石上,商量道:“你在庄子里实在没事,出去找点活干吧。”
正在想事情的芙蕖,没有意识到他话中另一层隐藏的含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是,是该去找点事情做。”
从凤心所讲的来龙去脉中,芙蕖已经推测出那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明镜司大人,多半就是纪峥了。
芙蕖盯着池岸上七倒八歪的酒壶,说:“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药,凤心一个小丫头是做不到的吧。”
也就只有明镜司了,偷鸡摸狗乃是一绝。
芙蕖转身向外面慢慢的走去,似乎是在思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剥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