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正是深夜十一点。
距离和妹妹换岗的时间还剩下十分钟, 反正也睡不着觉,顾未然干脆起身, 轻手轻脚地顺着楼梯到一层舱室里面去了。
中间的房间里面一片黑暗,只有驾驶室里面还亮着一点灯火,顾未然走过去,就看见妹妹背对着她, 正在灯下看书。
顾未然走路的动静很小, 对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还是顾未然伸出手,敲了敲门, 对方才抬起头来。
“姐,你怎么这会就来了?”
顾书然收起自己手里面的东西, 站起身来,帮顾未然拉开了边上的椅子,顾未然坐了下来, 眉眼在略显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温柔:“睡不着,干脆下来替你, 你去睡觉吧。”
顾书然点点头,干脆利落地将书本夹在自己胳膊下,转身朝外走:“行!那我还多睡几分钟。”
顾未然目送着她走上楼梯,等到人影走进黑暗,消失在拐角处之后,她就默默坐在灯光下。
她从空间里面取出了很久都没有摆放出来的收音机,将它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些长长短短的嚎叫声暂时消失了,随之传来的是海浪拍打着游艇边缘的声音,很有节奏,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点放松的感觉。
从离开a市的那天,同样的频道就听不见避难所那边的消息了,进入高原之后,剩下所有的频道都听不了了,不知道是区域的问题,还是收音机的问题。
顾未然刚刚有点放空了自己的思绪,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将频道给调到了原先避难所的那个频道上去。
奇迹没出现,从里面传出来的依旧只是一段又一段的杂音。
细小的电流声而已。
她随便扭了两个频道,收音机却跟吃了哑药一样,一直保持着静默,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未然为数不多的耐心到此也终于告罄,她直接把那收音机丢进了空间里面。
她的视线扫到一边,几只狗子正蜷缩在驾驶室的角落里面,你趴在我身上我趴在你身上,堆成一堆,睡得正香。
似乎是察觉到动静,趴在更边上的老大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确认坐在位置上的人是熟人之后,它的脑袋就重新低了下去。
夜深了,连狗子们都困的厉害。
护航舰上,无论是谁,今天晚上都没法享受一个囫囵觉了。
没有医生没有护士。
他们本来就没有药物,现在手上拿着的更多的是护航舰里本来就有的感冒药,一点儿止痛药。
加上顾未然援助他们的,总数也不够看。
尤其断腿这种伤筋动骨的伤带来的疼痛感,更不是两粒止痛药能压得住的。
这个伤患刚刚抬上护航舰的时候,断腿的伤痛每时每刻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断发出惨痛的哀嚎声。
他们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那人的女儿跪在父亲身边,无助地哭泣着,听着父亲的哀嚎声慢慢微弱下来。
这时候的安静可不代表着好事,反而让人愈发坐立难安起来,国字脸男人来回走动,时不时过来察看这人的身体状态。
看着对方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来,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到这种时候,能做的也就只剩下那几样了,他接了一杯水放在对方的床头,看着对方的女儿:“和你父亲多说一会话吧。”
做女儿的福至心灵,紧紧抓住了父亲有些冷的手。
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对方苍白的手背上。
细密的痛楚扔在折磨着这位不幸的中年人,缠在断腿处的纱布对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因为鲜血只会将这些洁白的纱布全都打湿,然后继续往外流淌。
大出血带走了他的精力,也带走了他的体温。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很沉重,他想要抬起来,但却很难。
他听见自己的女儿在哭,但他却觉得这哭声好遥远,他费劲地睁开眼,看见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年轻战士。
对方的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唇抿得很紧,眉毛皱着,手里头还拿着纱布。
男人一眼就看出来对方是要做什么,他掀了掀唇。
虚弱的声音几乎要飘散在空气中。
“不要把纱布浪费在我身上了。”
他说话很费劲,但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到了哪一步,短暂的纠结之后,他渐渐看开了。
这场狗屁的灾难已经发生了这么久,那么多人都死了。
他一直都是个很平凡的人,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
他看的很开,或许这是从他的长辈身上遗传来的,他们都觉得,死亡是回归天神的怀抱。
但他短时间还死不了。
腿是断了,但他还在喘气。
说完了这些话之后,他似乎就没力气了,重新闭上了眼睛,面色泛着青。
如果有医生,有药物,有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