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之蘅面色稍缓,轻轻弯了下唇角。
太子换了个更舒适些的姿态,漫不经意地道:“你不会以为,单凭这个理由,就能让孤顺从你的心意,做出莫名其妙的举止吧?”
洛之蘅当然明白。
所谓的“厚爱”,不过是诉之于口的谦辞罢了。说到底,她和太子相识才不过两日。纵然太子言语间很是在意他们两个幼年时的情分,但一个将将出生的婴孩儿,于他能有什么分量可言?
太子能念着虚无缥缈的情分善待她。
她却不能自恃情分,有恃无恐。
洛之蘅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笑道:“小女只凭殿下好奇。”
“孤好奇?”太子不置可否,“何以见得?”
“殿下倘若不好奇,又何须陪着小女兜这么大的圈子?”
洛之蘅从容自若,含蓄出声,素来清淡的眉目间隐约透出些许笃定,仿佛胜券在握。
太子望了片刻,忽地一笑:“你说,要孤怎么做?”
如此便是应承下来。
洛之蘅心口一松,勉力克制住心中喜意,维持着平稳的声线,重复道:“殿下只需‘嗯’一声。”
太子不明就里,却也依言照做。
洛之蘅沉吟道:“殿下语气中的情绪太重了,要漫不经心一些。”
太子:“还挺挑剔。”
洛之蘅笑意不减。
太子口中说着她挑剔,却也有求必应,照着她的要求又“嗯”一声。
这回确然是收敛了情绪,和他这两日散漫的语气别无二致。
声落,太子抬眸问:“还用调整吗?”
洛之蘅摇摇头:“足够了,多谢殿下。”
她耳力超群,虽做不到闻声不忘,可那日在破庙中偶遇的男子声音太好听,以至于五日过去,她仍旧铭记在心。
因着印象深刻,几乎是太子出声的瞬间,她便知道是自己认错人了。
诚然两人的身形相差无几。但太子的语调纵然再散漫,也掩不住多年身居高位淬炼出的矜贵孤高。比之那位神秘公子,太子的音色也远远要低沉些。
同那位公子溪水击石般的清越嗓音相距甚远。
心底不可自抑地涌现出种种情绪,一会儿是那位神秘公子无迹可寻、杳无音讯的失落;一会儿又是“幸好太子不是那位神秘公子”的庆幸……
诸多复杂心绪,均被她一一按下。
太子轻飘飘地出声:“现在可以说了?为何要孤做这些?”
洛之蘅调整好纷乱的思绪,坦诚相告:“小女五日前偶然间遇到位公子,殿下的身量同他有些相似。”
这便是说,她认错人了。
一句“天底下何人能同孤相提并论”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却在意识到时日的刹那,被太子险险咽下。
五日前。
正是三月廿日。
路遇大雨,他不得已率众暂留破庙落脚,而后同多年未见的故人有了场不期而遇的重逢。
心中有了猜测,眼神难免就带了些打量。
太子不动声色地试探:“……你是如何同他遇上的?”
洛之蘅将当时的情景徐徐道来:“五日前骤降暴雨,小女和随从去往破庙暂避风雨,恰巧那位公子先一步抵达,占了庙宇,如此有了一面之缘。”
太子:“……”
洛之蘅声音不停,满含歉意:“今日只是忽然生念,以为殿下便是那日偶遇的公子,这才有此冒犯。失敬之处,还望殿下宽宥。”
太子颇有些进退两难,神情难得流露出些许尴尬,动了动嘴,干巴巴道:“……无妨。”
洛之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意识到太子险些掩饰不住的不自在。
待她终于考虑好说辞望过去时,太子已然恢复如常。
洛之蘅一无所知,为他解惑之后,斟酌着道:“小女冒昧,想请殿下施以援手,助小女找到在破庙偶遇的那位公子。”
“……”太子眼神复杂不已,“萍水相逢,你为何要寻他?”
“不瞒殿下,”洛之蘅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羞赧,“那位公子声音极妙,很是悦耳。小女神往不已,可惜当日碍于承诺不敢打扰。虽是萍水相逢,可小女这几日始终念念不忘,已将他引为知己。”
太子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
当时破庙避雨是权宜之计,全然没有想到会突然遇见故人。他记得,当时为了隐藏行踪,特意克制住自己,始终没有出声,更没有显露身形。
只在阳起提醒他避开浓烟之时“嗯”了声。
很短促的一句单音。
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过耳即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