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定变得洁净了,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粉尘被大雪冲刷回到了地面,高耸如小山坡的陨石堆很快覆盖上了一层厚重的白色,从普通的小山坡变成了小雪山小冰山。
目光顺着望向陨石堆的后面,一片茫茫的白色,更远的地方,路上车辆因为路上结冰失去方向,撞成一片,路上往家奔跑的人类,他们的脸冻成了青紫,能挤进室内的,比如商店,算是摸到了活路,而那些在路上瞎撞,他们很快就会面临失温,最后倒在地上。
西市天文台发出广播,请广大市民结束在外逗留,尽快回家,请各社区统计渡冬所需物资并上报,请各区救援队在半个小时之内到位,请及时准确上报受难情况。谨记,一切以保护星球生命体为先,包括您自己。
广播循环了无数遍,西市目前的气温已经降低到了零下五十,风呼啸得鬼哭狼嚎,刀子一样劈头盖脸砸在建筑物上,路灯杆子也被吹得摇摇晃晃。
赏南看了眼宁亿,宁亿弯腰在地上捧起了一个雪求,朝自己砸过来。
雪球正中挡风玻璃,小型雪崩一样散开。
宁亿的轻松惬意和a星球上面的所有人都形成了反差,赏南久久地凝视着对方,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他忍不住用手指挠了挠。
在咳嗽之前,赏南从座位底下抽了厚厚的一沓纸巾,一垫在掌心,喉咙的痒意再也无法忍受,他弯腰在腿间咳嗽起来,粉得像胭脂一样的血很快浸透了整沓纸巾。
[14:很现实,对吧,即使它对你有所动容,依旧不愿意离开这里,爱情从来不像人类想象的那般伟大。]
“你最近在看什么东西,说话怪怪的。”赏南对着镜子擦掉嘴角的鲜血,他面色平静地将纸巾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死亡,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14能感觉到,任何人在得知自己身体出现致命的问题时,情绪都会出现波动,更何况赏南明知自己的死期将近,但赏南没有,他一开始只是震惊在这个世界居然如此短命,他恐惧的情绪很淡。
副驾驶的车门突然被拉开,宁亿的身影出现在外面,车外的温度比赏南想象中更低,像是一个极低温的冻库突然在自己的面前敞开门。
看见赏南脸色惨白,本来打算想让他看看雪景的宁亿脸一拉,上了车,关上车门。
他很快就敏感地嗅到了车内的血腥味,“你又咯血了?”
赏南和宁亿一起回到天文台,地方效率极高,他们回到天文台时,防寒服已经预备好了,这似乎是他们早已经预料到的现象。
防寒服通体黑色,后背有反光贴,虽然臃肿笨拙,但穿上后的感觉确实好了不少。
冰天雪地里,赏南从走廊的窗户往下看,天文台现在是所有地区的中心单位,他们掌握到的不仅仅是天气现象,更在群星之外,是目前最为依赖的有效单位。
救援队穿的是红色,像是鲜血一样在雪地里散开,红色的救援车驶上道路,如流星一般淌出去。
赏南看向遥远的远方,已经看不见什么景物了,全是白色,像是冰河世纪一般。
保罗用开水壶烧着一壶水,水管被冻住,正在抢修,他这壶水反复煮了好几次。
“人类还知道如何自救,动植物才真是遭了殃,刚刚的消息,西市林地探测不到活物的存在,”保罗眉宇之间的情绪复杂,“在三天之内,所有人都必须转入地下城,地面上的环境已经无法再让人生存。”
“对了,赏南,你的母亲早上给你来了电话,你记得给她回过去。”
赏南靠在走廊的墙上,宁亿站在他的不远处,他看着坐在办公室里的保罗,对方已经站了起来,在整理行装,他肯定也要出发了。
赏南从外套夹层里艰难地掏出通讯仪,拨出父母那边通讯的号码,打第一遍,没人接。
打第五次时,电话才被接通,母亲在电话那边不等听见赏南开口说话便嚎啕大哭,“你回来吧你回来吧,星球要完了,所有人都要完了,我们应该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死我们也要死一块儿。”
父亲在那头不说话,他就是在天文台一直工作,直到退休,他一直都尊重赏南的决定。
母亲不那么尊重,是因为赏南是在她的肚子里呆了十个月,她不明原因地撕心裂肺,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活不了多久了,原因就明了了。
“这边需要人,我等会还要出任务,”赏南叹了口气,“您和父亲在今天晚上之前带着必需用品转入地下车。”
听着那头母亲哭泣不止,赏南顿了顿,“我会向上面申请,把您和父亲接到西市。”
赏南再度转身,看着楼下,那被救援车压出痕迹的地面又被大雪重新填满冰封,他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体。
他看向宁亿,宁亿不畏惧这样的天气,他外套都没好好穿,他认真地在观察脚上的靴子。
感受到赏南的视线,他敏锐地抬起头。
宁亿朝赏南走过来。
“组长,你为什么不告诉保罗我的身份?”宁亿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表面,侧头,好整以暇盯着赏南如冰霜一般的冷淡面容。
“如果暴露你的身份就有用,我肯定毫不犹豫。”赏南说道。
宁亿啧啧一声,他凑过去,“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舍不得我?”
“没有。”
宁亿努努嘴,他停顿了很久,以前会直接嘲讽赏南自恋的说法,但这次没有,他表情无所谓道:“好吧,无所谓,那我们就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好好相处吧。”
赏南忍住了拧死宁亿的冲动。虽然无法做到。
赏南手中拿着电子屏,上面连接了西市上空多架飞机,监控着上空陨石动向和状态,以及天气变化情况和近半个小时预计会发生的情况。
他负责两支救援队,保罗带着他的组员走在前面,宁亿走在赏南的旁边。
脚下踩到一团凸起的硬物,赏南一个跄跌,身体精准往前扑去,宁亿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捞起来重新站稳。
还没来得及道谢,宁亿已经用戴着手套的手扒开了绊倒赏南的东西,他手指拂开上面厚厚的积雪,呼出的气体挡住了些微视线,旁边站了保罗和陈眠。
拂开一角时,陈眠惊呼一声,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出现在积雪下面的是一张已经冻成青白色的脸,早已经失去了呼吸,浑身被一层薄薄的冰层包裹,他躺在地上,估计也才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