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非但是齐容枝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被婆子们绑在地上的琼织等人也心如死灰地阖了眼。
胡氏的为人有谁人不知?她除了对自己所出的一双儿女百般疼爱之外,对丫鬟、婆子们可谓是严苛至极。
齐容枝做出了这样荒唐的错事来,可因她是胡氏的亲生女儿,也不会因此而丢了性命,可她们这些丫鬟却是没有了活路。
琼织当时便泪如雨下。
而齐容枝也终于敢抬起头去直面胡氏的怒容,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胡氏磕了一个头,并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母亲就成全我和薛哥哥吧,女儿是当真喜欢薛哥哥,薛哥哥也是当真心悦女儿,母亲何必做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一席话颠倒黑白、全无女儿家的矜持,听得胡氏才压下去的怒意又“蹭”地一下冒了上来,她指着齐容枝咬牙切齿般地说道:“你的薛哥哥喜欢你?喜欢你他会在婚前毁了你的清白吗?会与你无媒苟合?你当娘亲是爱慕虚荣的人吗?你与你的薛哥哥通了这么久的书信,他可有托保山上门求娶过你?求为妻、奔为妾,齐容枝,你这是在作践你自己!”
话音一落,胡氏再能忍受心中此起彼伏的伤心与失望,向来刚强不肯落下一滴眼泪的她竟是霎时红了眼眶,万分哽咽地继续说道:“你是世家小姐,身上的一件衣衫就要值五两银子。他薛百川一年到头能不能挣出来五两银子?你嫁给这个一个破落户,吃什么用什么?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娘便是害谁都不会害你啊。”
显国公府门楣鼎盛,且那庞氏又是京城的贵妇里难得的实心人,从不见她磋磨长媳、二媳妇,且那位屠令到这般年岁连个通房都没有,人也靠着可靠忠实,又对齐容枝心生欢愉。
这样好的一桩婚事,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也因为胡氏真心疼爱幼女,才会绞尽脑汁地为她寻觅出这么一桩婚事来。
眼瞧着胡氏怒极生泪,齐容枝便也缓缓地垂下了头,抗辩的话语湮灭在了唇舌间。
“你大伯母嘴上说把你三姐姐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可她何曾为燕姐儿的婚事出过力?那个勤伯公府的坡子久久娶不到正妻,这才会把你三姐姐娶进门去,你不是一直要和你三姐姐比个高低吗?”胡氏心痛的同时也最为了解自己这个女儿,说的每句话都扎在她的命门之上。
“娘这厢就把话给你讲明白了,你若是嫁给了屠令,往后一世的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你若是嫁给了薛百川,往后你就只是个秀才娘子,等你三姐姐得了诰命夫人的头衔,你还要下跪给她行礼。”
话音一落。
齐容枝便瞪大了杏眸,听着胡氏冷冷淡淡的话语,一颗心仿佛被人放在油锅上煎烤了一般。
她自小便与齐容燕针锋相对,得知齐容燕嫁了个坡子之后她没少在背地里嘲笑齐容燕,可正如娘亲所说一般,她若是嫁给了薛百川为妻,往后便要一辈子被齐容燕压在脚底下。
她怔然地抬首,心中存着纠葛的同时也不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胡氏:“母亲别欺少年穷,以薛哥哥的才情,明年春闱必能高中。”
听了这话之后,胡氏才明白她从前都是教养错了自己这个女儿,阖该多教她些人情世故,省得她蠢笨成了这副田地才是。
“便当他明年春闱能一举高中,可高中了之后呢?以他单薄的家底怎么去钻营,多少好差事靠的是人的真才实学?你以为谁人都是你的大哥哥吗?得了陛下的青眼之后便进了玄鹰司当值。本朝世家同气连枝,对寒门子弟多有排挤。像他这样没根基的人入朝为官,几十年过去还是个七品小官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胡氏也只能说到这里,她知晓女儿是少女怀.春,喜欢一个人没有半分错处,她也不想把薛百川汲汲营营的真正目的告诉女儿,空惹得女儿伤心一场。
如今齐容枝垂着首半天没有言语,胡氏便知晓女儿是把她的劝诫之语听进了耳中,她便改换了方才疾言厉色的语调,只对齐容枝说:“一会儿我会让人偷偷地给你熬了避子汤来,你喝下后,母亲会再为你寻一桩好婚事,你可不要再昏了头。”
处置好了齐容枝以后,胡氏薄冷的目光便又游移到了被绑着身子的琼织等丫鬟身上,她冷声道:“你们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一人领二十大板,往后小心翼翼地伺候你们姑娘,再有这种情况,别怪我连你们的家人也不肯放过。”
琼织以头叩地,谢过了胡氏的网开一面。
等胡氏离去后,齐容枝便仍是维持着坐在梳妆镜前的僵硬动作,耳畔传来琼织等丫鬟被打板子的声响,她却是无心去关心自己的丫鬟,只惦记着如谪仙般的薛百川。
她一时伤心难当,便倒在桌案前痛哭了一场。
胡氏有心想瞒着齐老太太与李氏那一边。
齐容枝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来,已是把齐国公府的面子踩在了脚底下,若是让齐老太太知晓了,只怕会一怒之下以家法来处置齐容枝。
那半丈厚的铜棒打在人身上奇痛无比,且齐容枝秉性体弱,怎么受得住这样的惩罚?
所以胡氏百般嘱咐丫鬟婆子们,不许走漏了半点分身去。至于显国公夫人庞氏那里,收了胡氏不菲的银财之后,她倒也替齐容枝做了遮掩,并没有去外头说半句损毁齐容枝的名声的话语。
只是两家的婚事却也是不成了。
两日后,胡氏一边理家管事,一边替齐容枝挑选合适的夫婿,将来在成婚时使些手段那元帕一事也能遮掩过去。
她方才从花厅里走了出来,却被紫雨请到了朱鎏堂,胡氏笑盈盈地给紫雨塞了一锭沉甸甸的银两,却被紫雨硬生生地塞了回来。
胡氏脸色一凛,心中浮起些不好的猜测。
等进了朱鎏堂,发现正屋内一个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也没有,上首的齐老太太也是一脸的怒容,胡氏便自觉地跪在了堂屋中央,只道:“母亲唤儿媳来可有什么要事?”
齐老太太瞧着胡氏这副老成淡然的模样,便抄起了身侧桌案上的滚烫茶水,朝着胡氏脚边飞砸了过去。
胡氏却是连躲也不敢躲,那些溅开来的热水烫的她手臂上疼痛不已,可她却是连挪动身子都不敢。
“你是怎么教养的齐容枝,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畜.生,我们齐国公府几世的颜面都要被她丢光了。”齐老太太俨然是气的狠了,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仿佛随时便要晕厥过去一般。
紫雨见状忙上前为齐老太太顺起了气,并道:“老太太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和这对不知廉耻的母女有何话好说?”
齐老太太的怒骂声如锋利的针尖一般不断地扎着胡氏的心,她忍受着心上的难堪,心里却是安定不已。
正屋内外除了紫雨以外没有第二个丫鬟,齐老太太的骂声虽刺耳无比,可她为了保全齐国公府的名声,绝不会把此事嚷嚷出去。
只要枝姐儿能嫁的个好郎君,她受些屈辱也无所谓。
齐老太太怒骂了胡氏一遭,连带着把太后寿礼一事堆积下来的怒意一并发泄了出来,临到了她也平静了下来,只瞥了一眼跪得笔挺的胡氏,说:“往后你不必再管家,我会让你长嫂重新管起我们齐国公府来,你与齐容枝三个月不许外出,好生在家中静思自己的过错。”
此等处罚可谓是拿捏住了胡氏的命门,既是夺了她的权和钱,又不许她为枝姐儿的婚事奔走。
胡氏霎时朝前膝行了两步,便要开口向齐老太太求饶,可齐老太太冷厉如冰的目光却落了下来道:“你若是不愿意,那便让齐容枝去家庙里带发修行,也不必再嫁人了,只给我常伴青灯古佛就是了。”
这话一出,胡氏却是连求饶的话语也不敢说了。
等跪得双膝酸麻不已的胡氏离开了朱鎏堂后,面色灰沉沉的齐老太太才像卸了力气一般陷在了紫檀木扶手椅里,嗓音里尽显疲惫之意:“我累了,扶我进屋休息吧。”
紫雨识趣地没有去追问齐老太太从何处知晓了这等消息,满府满院尽在老太太的手掌之中,那日四小姐如此怪异的表现,已是让老太太心中起了疑,略一查问便知晓了薛公子一事。
胡氏这些年过的太过顺风顺水,做事也越来越没有了章法,竟还想着囫囵遮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