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生涯最后两个月,晓婷成功且完美地让自己消失在正清的生活里,凭藉着她对正清的熟悉。
五月底高三毕业生期末考,在考完的那一天,正清还在硬撑。
而六月中毕业典礼时,正清几乎跑遍了整个校园才很艰难地接受晓婷居然没来参加毕业典礼的事实。
想再见好友一面的正清不愿放弃。他在典礼后跑到晓婷的租屋处,硬着头皮找到了房东蒋伯伯,但却得到晓婷已经搬走几个礼拜的消息。
「真的吗?」
「真的啊!」
蒋伯伯让正清进屋,打开晓婷搬空的房间给他看。
正清看着这间晓婷曾经住过,但现在却空空盪盪的套房,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这辈子他第一次嚐到、宣告他长大成人、滋味极为苦涩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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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清和晓婷在海堤上盘着腿面对面坐着。原本晓婷低头玩着正清的裤脚,静静地听着正清说这段故事,但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埋怨。
「你就没仔细想过,如果我真的要跟你绝交,我干嘛写那么一封信啊?还做为愚人节的玩笑咧!我吃饱太间喔……还是你没有鑑赏能力?看不出来我写那封信写得有多呕心沥血?」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一气之下就把你和你的想法往最坏的方向判定了……那封信……你的文笔真的很好,不是盖的!」
「信还在吗?」
「当然还在!我供着呢!」
「给我护贝起来当传家宝知道吗?」
「是~~~我的子子孙孙都会用那封信来识字的!」
「其实我也是。」玩笑过后,晓婷的语调再度认真凝重:「也许我们都太在乎对方,所以让我们的判断,都走得太极端。」
「现在想想,就算你真的看了信以后不愿意接受……只想跟我当朋友,那依你的个性和我们当时近三年的情谊,你不会捨得我一个人在后校凤凰木下枯等的,你会来找我和我说清楚。」
「当然也不可能那天傍晚能那么不在乎地打球打到被我看到,隔天却突然很绝情地开始躲我……」
「但,那个傍晚没等到你,我就很心碎地认定……你不……不喜欢我,然后就觉得好委曲,然后就急着要忘掉你。后来就再也没去想这些矛盾和不合理根本就不像你……」
「其实你真正该想到的是我根本就不可能拒绝你。三年来的感情、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你自己在信里写的清清楚楚。你自己应该知道我们之间有这些,我是绝不可能看了你的信却不在凤凰木树下等你的。」
晓婷看着正清的脸听着他说这番话。正清认真坦荡的表情给了晓婷相信的理由。
「你知道吗?考完联考以后,我有到南部找你。」
「找我?你那时候知道我住哪里吗?」
「不知道。甚至,我还不知道你家的电话号码。」正清露出抱歉的微笑低下头,此刻他不敢看着晓婷:「我回想以后才发现,高中三年里要是你放长假回南部,我们之间若有联络,都是你打电话给我,我……好像没主动打电话到你家给你过。」
「抬起头来!看着我!」
正清听从指令抬头,看到晓婷似笑非笑地睨视着他,用生动俏皮的表情指责他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
「不知道地址也不知道电话那你要怎么找我?」
「我记得在跟你聊天的时候,有听你说过有条热闹的大街你很爱逛。去找你的时候,说实在的我也只能在这条大街上间逛,从街头逛到街尾再从街尾逛回街头,希望能够运气好碰见你。」
「后来有看到一间〝婷安〞药房。我觉得这药房的名字还满特殊的,也想到你说过你爸爸是药剂师,所以我就想这会不会是你家开的,然后你爸用你的名字来命名。」
「我进去那家药房里面假装找药,然后探头探脑地找你。老闆后来一直问我要找什么药,我才硬着头皮问他这里是不是赵晓婷的家。现在想起来还有点丢脸,哈哈!」
正清说着这些往事,说着说着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只能哈哈两声强制结尾。
但晓婷听着并不觉得尷尬。她想像着正清街头街尾来回寻找自己的样子,想像正清小心礼貌询问老闆的样子,心中有点感动,有点不捨。
晓婷忍不住伸手拨弄拨弄正清的头发:「傻瓜。」
正清本来以为这声傻瓜意味着怜惜,但没想到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不向学校问一下我家的电话?或者问一下蒋伯伯也可以啊!」
「啊!对喔!」被点醒的正清抱头大喊:「我怎么没想到!」
「如果你有想到的话,搞不好我们可以早一点……」晓婷忍不住伸手弹了弹正清的额头:「你整天都在想怎么过人跟盖人家火锅吧!我看你不只有恋爱细胞发育不全而己。」
「那时候没有了好吗?本来我生活中只有你和篮球,到了高三后再加上个准备联考。但你不理我了以后,我连篮球也打不下去了。」正清双手抱胸,打了个骄傲的哼哼:「后来就只准备联考了。可能就是这样才考得那么好!」
「啊不就很了不起!我还不是一样!」那阵子晓婷为了忘记正清,也是连篮球都不碰了。对那时的她来说,篮球是召唤心碎回忆的一项法器。
「还好我记得你说过的你想填的志愿,所以我学校就填的跟你一模一样。榜单出来,发现真的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时,我超高兴的。」
听着正清述说自己的高兴,晓婷回想起那时看榜单的自己,则是战战兢兢。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就赶快收手,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开始找正清的名字。
这些折磨刻骨铭心,如果正清在南下找自己以前能问到自己家的电话,也许那些折磨会少一点。甚至如果正清能在三月24日那天就看到自己写的情书,也许……也许……
「欵!如果,你在三月24号的时候就看到我的信,」晓婷对正清顽皮的笑了一笑:「我们会不会就……然后两个最后都考不上大学?」
「哇……听你这么一说,真的难讲喔!」
「不过,应该落榜也是一起落榜,有伴!」
「哈!也好,不会太难过!」
「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此刻两人的心情轻松且觉得温暖,因为有伴。
晓婷突然想到一件事。
「欸!你那个时候来南部找我,你都没仔细剖析过自己的心情吗?」晓婷嘟着嘴脣问:「你就没发现你想要找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所以我真的恋爱细胞发育不全啊!」正清叹了口气:「那时我只想要你能回来再跟我天天打球,只想要找回我们的友谊。这些是我曾经拥有过但后来却失去的。而在找回这些以前,我一直没往下一步去想……我确实是连自己的心都摸不清楚。」
「后来,真的找到你了,而你带了……带了你女朋友来给我认识,可能这也是让我没再往下想的原因吧!」
「总之,你回来了,我们又成为常常在球场上陪伴彼此的好朋友,我的心,好像因为这样就很满足了,就麻痺了。」
「这我可以理解……」晓婷叹了口气表示赞同。
今晚,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了。但在今晚以前,许多的误会和阴错阳差,也造成了她和正清有极其类似的心境。
晓婷始终记得,她写的那封信,信末她承诺的四字诺言〝一切如旧〞。
而大一开学的第一天和正清在学校的篮球场重逢后,晓婷当天晚上想了很久很多。
她相信正清是追上来要她实现诺言的,实现那高三将毕业之时她完全无力实现的〝一切如旧〞。
晓婷回想正清与她在球场上的互动,他仍旧和以前一样自然热络。正清似乎为了与她再当回朋友,除了一见面就丢出的那几个被她敷衍回答的问题外,他完全主动避谈「告白、情书与凤凰木」的故事。
当然,正清避谈那段往事确实是为了找回和晓婷的珍贵友谊,但用意和晓婷所想的完全不同。正清很单纯的只是为了不让一段不开心的回忆成为变数,以便和晓婷更顺利地和好,这是天蝎座的他会做出的决定。为了和晓婷当回朋友,他可以不去探究几个月前晓婷的异常和他以为的绝情……也或许是,他早已在心中琢磨出属于他自己的答案。
而当时的晓婷心里则认为,这是正清不让她尷尬的善意。而这样的善意彷彿也在暗示她该做同样的努力。
因此,想了整晚后,在高中时爽约的晓婷终于决定这次她要信守诺言,和正清做回〝一切如旧〞的朋友。
于是她咬着牙努力和正清回復高中时那几乎是患难与共的友情。
努力的和正清当回朋友。
努力的和正清只当朋友。
她相信正清也和她一样努力。
这努力颇有效果,她心里渐渐的也有了彷彿又与正清回到高中刚认识时那还仅仅只是朋友的感觉。重新拥有了那没有其他情感的纠葛,没有其他多馀的在意,只有篮球和美食的友情。
她喜欢这样。因为不再有泪水,不再有心碎。她心满意足。
就像正清一样,这种满足感同样麻痺了她。
让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真的以为自己和正清之间再无其他情感。
让她也摸不清楚自己的心。
「后来,真正让我清醒的是……」
正清接着说出他在废弃空屋里看到的一切,也说出当小明开始加紧攻势的时候,他心中的感觉。
晓婷听着正清说着这些,心中也再起感触。
她知道,她被麻痺的心再起波澜的时间点,也是在禹晴出现以后。
「当我真的开始嫉妒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喜欢你,而且是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你。」
告白的话语,听在刚好也喜欢你的人的耳里,那是多么受用。这句话过后,两人可以相对沉默很久但不觉得尷尬难受。因为心连成一片了,心意正超越言语在两人之间流动着。
「好险喔!」晓婷打破沉默。
正清问:「怎么了?」
「禹晴一定很伤心对不对?」
面对这个问题,正清只能再沉默。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会成为正清心中永远的痛。
晓婷抹了抹残留在脸上溼黏的泪痕:「我们差一点就错过了你知道吗?差一点,那个伤心的人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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