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吧。」露儿捡起枪丢给我,「现在是惩兇除害,不是比武竞技,用不着跟他客气。」接着便对着衣领上的通讯器叫其他队员当心提防。当她说到「铁鹰是内奸……」这几个字时,我只觉得胸口好像重重被踩了一脚。
跨入到连接的下一殿,横七八竖躺着的敌军全是死在斗鱼枪下的亡魂,只是他万万想不到,竟然转瞬间就会步上了对方的后尘,不知他们到了地底下,是不是还会继续廝杀下去?穿过分隔的石柱我们瞄见了铁鹰,壮硕的身形如今看来就像是传说中的狼人一样可怖,鬼魅般没入在另一殿的尽头。我和露儿狂奔追去,脚步声回盪如催动两方交锋的战鼓,四壁人像随着我们快速经过,彷彿变成一尊尊活灵活现的人偶,在视线中手舞足蹈起来。只是他先跑我们后追,双方距离始终拉不近,而宝贵的五分鐘稍纵即逝,各殿又开始随机移动。
眼看脚下地板往后飞移,我和露儿心意相通加足了速度往前衝,地下缺口越变越大,从一条线很快扩张成了一大块长方形,同时一堵墙也横了过来,当我们衝到边缘,对殿已经快被遮蔽了一半,我们併着肩同时起跳,空中飞人般凌空跃到了对面,落地连翻了几滚才止住衝势,起身已经寻不到铁鹰踪影,不知是跟着移动到了哪一殿去,接着身后墙壁「隆隆隆」地合拢。
「妈的……」我恨恨地一握拳,身上敌军通讯器已传来铁鹰嘲弄的声音:「想抓我?嘿嘿,先学会怎么穿墙吧。」
声音从通讯器中扩散在四周回盪,彷彿连壁上人像也各自用不同的表情跟着一起嘲笑我。
「别理他。」露儿道:「他形跡已经败露,再害不到其他队员,我们儘管一殿一殿追,总有遇上的时候,就算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到外头去。」
我点点头,四下看了看,选择了往右边走。
这一殿没什么状况,可是当跨到下一殿时,四周却突然好像地震般剧晃了起来,不过这回并不是厅殿移动,而是爆炸所引起,看来是有什么东西坠毁在宫顶,才会掀起这么大的爆震,接着耳中通讯器便传来红鹤声音,他们已经顺利赶到,正和上空的护卫机队激战,这意味着,大家能够生还回去的大门至少已经开啟,不过想要让所有一切到此结束,我们还必须关上另一扇门才行。
我和露儿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我就在这里站着不动,你们找得到吗?」铁鹰又道,我不理会继续前进,脚下跨入似曾到过的一殿,地下尸体依稀是我的杰作,接着再往右走。
「怎么了,懦夫,没种追上来是吗!你这个狗杂碎,卑鄙下流无耻的小白脸,只会伸舌头摇尾巴的狗!」铁鹰由嘲弄转为咆哮。
我们又转进了一殿。
「还找不到啊,」铁鹰狂笑,「平常和教官搞到虚了,脚软了跑不动了是吗?」
我再也按耐不住,从腰间扯下通讯器正想摔个粉碎,脚下地板又开始移动。
「你不是自认是战天使第一?」铁鹰又吼道:「这么一点距离也追不上,去吃屎吧你!」
我听他在通讯器中的声音像破音的喇叭般刺耳,却并没有厅殿移动的隆隆声响,这一下立刻抓到了线索。
「他在大殿。」我道,同时四壁人像转出了一模一样的脸孔。
「往左,还是往前?」露儿问。
我静下心,放松全身每一根神经静静感觉,嗯,没错,气流是由前方吹来。
「往左吧。」我道,感觉肾上腺素正在迅速扩及全身。「希望诸神会眷顾我们。」
一跨入左边厅殿,映入眼中的是环绕四壁怒目金刚般瞪视的人像,彷彿想藉此吓阻即将进入到大殿的人们。我们不为所动继续前行,用最快的速度飞奔通过进入到下一殿,前方耸立连接的石柱区之后,中央大殿的形貌已经清楚可见,在一片圆形开阔中巍峨雄踞的是四、五层楼高的冈萨大帝坐像,雕塑得威武如天神般端坐在方正巩固的宝座中,往下睥睨着小如婴儿的我们。铁鹰双手抱胸,乖戾嚣张地站在他脚下,活像是跟在魔王身前的小鬼。
我只觉全身一阵热血沸腾。
终于到了!
「诸神果然还是站在我们这边。」露儿喃喃说着,不过脸上却并不怎么喜悦。
「还是走到了啊。」铁鹰面无表情说道:「那这玩意儿就用不着了。」说着将手上通讯器远远一拋。
我和露儿互望一眼,大步并肩上前,不料一跨入到大殿,手上武器瞬间脱手,「咚咚咚」全被吸到了墙壁上。
「你不是什么都记得很清楚吗?」铁鹰冷笑道:「怎么在这时候会忘了,这大殿四周全是强力的电磁场,任何金属都别想逃得过?」
「有没有武器都一样。」我双拳握得「喀喀」作响,大声说道:「我们就算是空着手,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看到外头的天空,拿命来偿吧!」
「喔,是你们,不是你啊?」他阴笑道:「嘿嘿,果然你还是没种,连单挑都不敢,非要拖个人一起上。」
「少跟他废话。」露儿道,脸上又回復到初见面时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
我大步抢上,正面一拳往铁鹰门面击去。
铁鹰脸色一沉单掌推出,好像一堵墙硬生生将我这至少五百磅以上力道的一拳摁在胸前,露儿娇喝一声从旁迂回侧击,双腿燕子剪水般交叉飞踢,铁鹰右手将我一带迅速收回,双臂交错护住头部连挨两腿,脚下踉蹌退了一步。我原地兜了一圈卸开他一带之力,趁他退步之际立即沉身一腿扫出,不料他腿上肌肉紧绷得像石头一样,这一腿竟然扫不倒他,就只是晃了一晃,接着便单拳奋力往下朝我击落。我手一撑扭腰闪过,他这一拳击在光滑平整的地板上,就像铁杵般砸出了一圈碎痕。
「喝喝,好厉害!」我暗暗心惊,难以想像血肉之躯怎么有办法发挥出如此威力,接着豁然顿悟,他想必是和我一样,所有超乎人类的体能早在游戏中就已经练就,只是平常测试时一直未出全力刻意隐藏。
铁鹰一击不中立即又出一拳,力道比前一拳还要更刚更猛,我丝毫不敢大意侧身转肘一格,拳力从手腕反震上来,身体不由自主晃了一晃,正待出腿防他抢攻,旁边露儿已经杀上,先一记凌空正面飞踢,落地后又是一记举腿下压,接着侧空翻连环劈踢,攻势之快,连一向惯于腿攻的我都看得自叹不如。铁鹰一退再退,退到第三步时已经力有未及,露儿侧身一翻,右腿从半空中压下来,脚背狠狠地踢在他太阳穴上,铁塔般的身体也撑不住单膝跪了下来,眼中怒火四射,吼道:「你这贱货,要来真的是吗?」双手齐出凌空抓住露儿再次飞来的双腿拋鍊球般用力一甩,就像被风吹起的纸人一样远远飞了出去。露儿在空中几个回旋轻巧落地,看似飘然无碍,脸上却掩不住花容失色。
「有种衝着我来。」我沉声喝道,飞步上前拳腿交错连环进击。
「怎么,」铁鹰面露狞笑,「心疼了是吗?」肘击掌切一一挡过,驀地一腿穿出,逕往我胸口蹬来。我身一侧,他长腿挟着劲风擦过胸前,腰一扭身一转,腿就像条蛇似的瞬间转了方向横着扫来,我竖起单臂一挡,脚下退了一步,他上身倾斜不动单脚为轴,靠着膝关节之力连出三腿,我手握双拳左右连挡,脚下垫步一踏正想施展擒拿手,他腿已收了回去。
「别以为只有你会腿功。」他双手抱胸单脚兀自悬在空中,轻蔑嚣张地说道:「我这几招连环弹腿,你看使得还可以吗?」
「马马虎虎。」我冷然道:「踢踢训练室那些测试器或许还可以,不过要踢人可就还差了一点。」
「来就再来试试吧!」他吼道。
「我们一起上。」露儿道:「他人高力壮,正面交锋我们一定吃亏,你从侧边想办法贴近用擒拿手对付他,我从后面施展腿功攻他下三路。」
我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轻飘飘地来到我身旁。
铁鹰眼中明显燃起熊熊怒火,脚下微微一弯立即大步纵出,一脚侧踢将我们分开,接着双拳连环出击,风转轮动般全往我招呼过来,恨不得一举将我捣成肉泥!我脚下连退暂避其锋,旁边露儿凌空虚踢,一沉身鸳鸯连环腿扫出,铁鹰沾地即起不断纵跃,闪躲同时双腿交替回旋踢出,我一时难以接近,只能绕着他腿风边缘游走。
如此十馀回合下来,三方体力都有些不济,露儿攻势先缓,铁鹰却还有馀力,此时再不留情立即一拳挥出。他之前守得无懈可击,这一攻之下侧面却露出了破绽,我大步一跨飞身抢上,人在空中就见露儿双掌一拨一带,借力使力顺势一扭,铁鹰这连地板都承受不起的一击全打中了空气,整个人转了半圈,手臂已被拗到后头不得不弯下身来,我飞膝接着撞到,铁鹰缩腹举肘硬挡,我手肘紧跟着击落,此时他已经再没有手可以招架,这一肘重重打在肩背之间,只见他面目纠结,狰狞地露出痛楚神色,大吼一声,拖着露儿好像火车头一样猛撞过来。我踉踉蹌蹌地连退七、八步,他振臂一扭挣脱露儿胁制,奋力一挥再次将她甩出老远,红着眼像头见了火的野牛又往我奔来。
我猛力一顿止住退势,正凝神准备接招,突然间头上传来一声巨响,碎石挟着火花轰然崩落,一架不知是战机还是飞艇坠毁在宫顶,在我们斜上方炸出了一个大洞。我和铁鹰同一时间扑倒,起身时浓烟已经直窜下来,不过我们谁也不愿停,继续在浓烟瀰漫中拳来脚往,脚下却又是一阵晃动。
周围一圈地板正载着冈萨大帝座像以及我和铁鹰往上升!
这一下我们终于停手,各自从所站的位置往下望,下头几十根交错折叠的钢条一截一截伸直,托着地板以电梯般的速度往上直衝,原本连接的地面很快已经在几层楼高度之下,露儿着急奔来的脸孔也迅即被摒弃在视线焦距之外,淡化成模模糊糊的一点。机械转动声中天顶徐徐开啟,冈萨大帝座像有如旭日东升般从宫顶的地平线徐徐探出头,孤独傲立在百层塔宫之巔,升起的地板填满了天顶开啟的缺口,下头大殿已经完全看不见。这是最后的安全措施,只有藏在座像内部的冈萨大帝本尊才能啟动,一旦敌人入侵到了大殿,便可由此从天空紧急撤离。这一层的系统早被雷电破坏,现在仅仅是靠着独立的发电设备在维持,其他通讯和监控设备全都瘫痪,混乱交战中来不及也不可能去修復,冈萨大帝在里头等于是已经完全与外界隔绝,想必是受到刚刚的爆炸惊动,这才紧急按下了开关,否则如果监视萤幕还能看的话,早在我和露儿甚至是铁鹰一进入到大殿他就应该要啟动了,不会等到现在。只不过如今再怎么啟动也已经改变不了他的命运,却反而成了决定我和铁鹰命运的推手。
强风呼呼地振动衣角,半空中夕阳斜照,将我们浸沐在昏暗橙光下,一如老电影中千篇一律正反派主角最后对决的场景,只不过现在并不是电影而是真的!在这百层高塔之顶,能够活下来的只有一个,或者是零!天上战机此起彼落地呼啸而过,零零星星地传出爆炸的声音,就如同是背景音乐,放眼远眺,整个帝都的全貌尽在脚下,既突显我们两个人的渺小,却又另生出一股彷彿君临天下的霸气,作为最后一幕,如此的场景实在称得上是够悲壮。
「看来,这一回你的诸神是站在了我这边。」铁鹰笑道,话声在强风回绕下显得有些断断续续。「你说不让我有机会再看到外头的天空,祂就马上让我看到了。」
我不答,默默想着他出拳踢腿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