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良太郎当年碰到人生瓶颈,写作之路始终不顺遂,业馀的摇滚乐团发展也不如己意,距离令人生畏的三十岁大关已没剩下多少时间,于是他向乐团成员辞别,白天在出版社工作,晚上则努力写作。
坦白说,他在出版社的工作正是今井春菜所介绍。春菜的好友篠原真夏是该出版社社长的宝贝女儿,透过这层关係,把他推进了出版社当编辑,并独立负责撰写音乐专栏文章。
平良太郎虽不算是美男子,但是相当有型,谈吐风趣,很会讨女孩欢心,加上玩乐团之故,颇具有女生缘。真夏和这对情侣时常一起吃饭或出游,不知不觉中已悄悄恋上一事无成的平良太郎。
平良太郎发现自己和今井春菜的恋情发展遇上撞墙期,然而彼此个性都十分倔强。两人虽然都是不婚主义者,可是对共同的未来期许却有差异。春菜希望平良太郎能够更务实一点,专心在出版社的编辑工作,暂时放下作家梦,但是平良始终不肯妥协,那时春菜正是bwithyou的经纪人,bwithyou的知名度和声势正扶摇直上,她的工作相当忙碌却很有成就感。职场上也有不少人对外型亮眼的春菜释出好感,这些事情平良太郎皆相当不是滋味地看在眼里。
「小春,在这个扭曲的社会里,倘若连抱持希望及梦想都是一种奢望的话,我们的灵魂会大声哭泣的!」
「你可以尝试改变梦想与希望。」
你可曾听见我在深夜里的哭泣声?那并非因为寂寞伤心而流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我疏离感。
当时春菜把剩下的话语埋藏在心中洞穴里。
「希望与梦想就像是指南针,永远指着一定的方向。如果轻易就被改变的话,谈得上是梦想吗?况且…况且要把希望改成什么?」平良太郎的语气有些愤怒及不甘。
「不知变通或无法看清现实的话,根本寸步难行。改变希望吗?比如…」春菜的反应也显得有些浮躁不安:「比如遇见更好的女人或是富家女。」
双方不时发生小争执,碰到无法解决的重大歧见或困扰时,总是用一次又一次的激情性爱来化消。平良太郎的技巧足以让那时的春菜缓解工作压力。然而诚如平良自己所言:「再多性爱也填补不了真正的寂寞。」
春菜却在一次酣畅淋漓的性爱后躲在淋浴间偷偷哭泣,下体依然能感受到缠绵时的馀温。
绚丽夺目的舞台灯光效果、几近疯狂的歌迷吶喊声、团员们挥汗如雨的精彩舞蹈演出、母亲为她编织发辫的情景、服部同学递出情书的胆怯模样以及方才激烈的性爱交缠…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交错,最后是她全裸趴在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洞穴里啜泣的画面。
某个准备步入初秋的九月下午,篠原真夏主动邀约春菜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真夏把一根手捲菸放在桌上,春菜一眼就认出那是平良太郎亲手做的草莓手捲菸。平良太郎曾说他只为心爱的女人做手捲菸,就像亲自下厨一样,虽然比喻有点奇怪,那时春菜听了相当窝心感动。
「春菜,真的很对不起,我和太郎让你伤心了。」真夏猝不及防冒出这句话,接着把放在桌上的手机轻轻推向春菜,示意她点开手机中的一段影片。
手机萤幕播放着篠原真夏半裸上身紧抱平良太郎的画面,他的左手托住真夏的右乳,背景则是平良太郎的住处,仔细一看,甚至能见到春菜留在那里的藕芋色丝质睡衣。
冷静的春菜不发一语,用左手食指点掉手机上的影片。
「其实春菜早就不爱他了,没错吧?我们交往三个多月,我想该是时候让你知道。」真夏眨着无辜双眼说道。
「舒服吗?」
「咦?」
「我是说和平良太郎爱爱…很棒吧?」
真夏故作害臊地点点头:「会让人无法思考,脑中一片空白,可是感觉非常棒。」
咖啡厅里正播放u2的经典歌曲”withorwithoutyou”现场演唱版本,当主唱bono唱到”yougiveyourselfaway”时,春菜差点忍不住落下无助的眼泪。
「春菜,其实平良太郎当初会与你交往,是想藉助你父亲的地位与力量,来让自己的乐团或作品…」
「他喜欢上真夏的哪一点?」春菜不让篠原真夏把话说完,便提出关键问题堵上她亲吻过平良太良的嘴。
真夏先是露出疑惑表情,过了数秒后回答:「眼神。他说喜欢我充满希望的眼神。」
春菜那时反而露出欣慰笑容,在”withorwithoutyou”的旋律中转身离去。
踏出咖啡厅的那一刻,灰濛濛的初秋天空落下午后细雨,她不顾旁人眼光,脱掉脚上的高跟鞋在街道上用力踩水跳舞,一位面容姣好的美丽女孩站在街角专注地看着她。
数秒后,春菜抬头望向飘雨的天空,接着轻轻唱出:
“whydoesitalwaysrainonme?
isitbecauseiliedwheniwasseventeen?
whydoesitalwaysrainonme?”
这是来自苏格兰格拉斯哥的travis乐团代表作的”whydoesitalwaysrainonme?”(为何雨总是打在我身上?)。
主唱fran表示自己家乡在秋冬总是飘着寒冷的雨,他很想试试看无雨的暖冬气候,于是便在以色列写下这首歌。孰料,当乐团初次在1999年的glastonburyfestival演唱会上表演这曲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倏然下起小雨,神奇的是,当乐团表演完毕后,在现场的雨神也跟着离去,再度把晴天还给所有人。fran打趣说:「看吧!我就很想问为什么雨老是打在我身上?」
春菜双脚踏下小小水漥,随即纵身跃起,任凭午后的雨水恣意拍打她的全身。
这场雨不知何时会停?
「小春,老实说,在分手之前我根本不知令尊是谁?我明白真夏对我有好感,可是始终和她保持距离。在你不告而别的前一天晚上,真夏忽然跑来找我,她说你心情不好,约她一起喝酒讨论我们的恋情与未来,结果半途你和一位陌生男子一同离开,不知去向。只留下一道口讯─我们的爱,都只是一种单恋。」平良太郎犹如奋力想逃离命运风暴的袭击,闭起双眼后说出那道悲呛的口讯。
「真夏信誓旦旦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半醉的她,迅速脱掉自己上衣,里头根本没穿内衣,那晚最后我们什么也没做,不论你是否相信。半夜时,真夏独自离开还偷偷取走一根手捲菸。至于真夏所说喜欢上她的那一点…」
「是你烂小说里的主角台词,而且受话者的原型就是当初相遇时的我。」
没用的平良太郎差点哭了出来,他从随身包包中取出一个小礼盒递给我。此时现场欢呼声再起,舞台方向传来第二遍的”heavyrotation”旋律。
我望着小礼盒,眼眶忍不住逐渐湿润。
「那夜过后,小春就真的这样不见了,也不愿接听我的电话。这是你当初所留下的睡衣,我知道你很喜欢,所以一直好好保存着。当初没寄还给你,是我『希望』彼此还能有重逢的时刻。」平良太郎加强了希望一词的语气。
在那夜过后,平良太郎毅然决然辞掉篠原真夏父亲经营的出版社工作,并且开始认真戒菸。至于和真夏之间的关係也变得云淡风轻,几乎很少再联络。
「所谓的希望与梦想,不就是令堂说过的『未来期待感』吗?终究必须要透过社群中的语言及沟通过程,才有真实的存在意义。一个人的世界根本不需要任何梦想或希望。」
没想到平良太郎仍记得母亲所说过的话─我曾把妈妈说的这段话转述予他。
「你是在埋怨我没有善尽沟通之责吗?」事实上,那时的我确实逃避沟通,毕竟屡次沟通的结果都变成床上的交流与放声吟叫。
「不,不是这样的,你提早放弃恋情我却没发现,或是说不敢面对现实与你妥善沟通,天真地妄想靠性爱来解决问题,结果却适得其反。」
两位漂亮女孩不在身边,平良太郎终于敢直接说出敏感词汇。
他难得露出羞怯神情,低头看着礼盒中的那件睡衣,犹如勾起昔日美好的温存回忆。
「那夜过后的半年起,我就再也没做过爱了,因为…」
「因为不明因素导致的勃起障碍?」
「拜託,请小声一点。」
舞池和舞台所发出的音量使我俩的对话像蚂蚁间的沟通一般。
放弃恋情的三年之间,我也未曾享受过鱼水之欢;有次应酬差点被「捡尸」,自此之后,需要喝酒应酬时,都会派高山秀之先生出来挡酒。
「说不定和戒菸有关,那夜过后我只抽过一根菸和那天为了履行中田先生交代的任务所不得不为,所以我早就多走好几步了,只剩下点燃手捲菸的乐趣来解闷。不相信的话,你等一下可以问中田弌大。」平良太郎忽然伸出双手握住我的手:「小春,你可以还给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