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玉又道一声:我知道了。
语罢便推着轮椅转身离开了。
景昭帝没明白伏玉到底懂了什么,他看着伏玉的背影忽然道:你的腿什么时候好?
伏玉没有回答,只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伏玉走后,景昭帝忽然有些为难地一皱眉,他忽然想起,他告诉星夜生辰时,还不知道星夜不是秦玉生的那个孩子,所以这生辰大约是错的,而他现在还不知道星夜的生辰究竟是哪一日。
很快景昭帝又想开了,大不了就当带星夜出宫游玩一日。
星夜数着日子终于等到了出宫这一日,前一天他就有些兴奋地睡不着觉,大晚上睁着眼睛,不厌其烦地和小黄说话。
小黄分明已经瞌睡连连不堪其扰,但还是不时睁眼瞧星夜一眼,表示自己在听主人讲话,星夜嘀嘀咕咕半宿,最后被秦良夜拎回床上:再不睡觉,明日大约起不来。
星夜顺着秦良夜的话想到他睡过头也许会导致错过出宫活动,吓得连忙乖乖盖着被子紧闭双眼不再说话,表示自己睡着了。
第二日是难得的极好天气,无风无雨,万里无云,秋日里微凉的风打着旋将马车的窗帘吹起,穿着鹅黄窄袖儒衫的星夜透过这一丝缝隙看着宫外的世界。
即使已经从书里听过上京风景,可听说与眼见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星夜此时眼睛都要看花了,每一样东西,甚至来往行人的穿着打扮说话姿态,都让在禁宫生活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子新奇极了。
父爹爹!星夜自己看还不够,回身扯了扯景昭帝的袖子,想要拉他一起看。
景昭帝顺着星夜的力道,好像同样好奇一般往外瞧,看见街道来往吆喝的景象,景昭帝眼底浮现一丝淡淡的怀念,自从做了皇帝,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宫看过这些景象了,就好像曾经纵马游街,肆无忌惮的小王爷从不曾存在一样。
然而今日的游玩好像注定没有那么简单,在侍卫已经清场后,准备去上京味道最好的酒楼吃饭的景昭帝与星夜,遇上了带着小儿子出来玩的季侯爷。
季侯爷看上去十分惊讶且恭敬,景昭帝凤眸却微眯起来,他淡淡扫过季侯爷身旁的小孩,和星夜因为在冷宫呆了三年,即使被景昭帝精心调养几月,也还是轻飘飘,季侯爷身边的小孩显然是被娇宠长大的,眉眼间自带一股让人不喜的骄纵,脸蛋白胖有些肥嘟嘟,虽然放在五岁的小孩身上反而会显得可爱,但景昭帝显然不这么认为。
面对这个分明和星夜同岁,却比星夜高许多的小孩,景昭帝面色冷淡: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季侯爷面色一僵,他余光扫过自己身边的小儿子,又迅速看了一眼星夜,随后恭敬对景昭帝道:微臣最近得知了一个消息
景昭帝毫不犹豫打断季侯爷:我不想听。
事情的发展完全没有按照自己的计划,可今日难得将一切都准备好,季侯爷明白景昭帝喜怒无常的性子,他一咬牙想要干脆将事情直接说出来,却被景昭帝打断:既然有事,就不要站在外面说。
语罢景昭帝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星夜抱起,进了酒楼,而身后的季侯爷见此情景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牵着自己小儿子的手,身后跟着一位老妇人一同进了酒楼。
进了酒楼后,景昭帝先是将星夜放在地语气柔和地哄着他:你方才不是说想吃糖葫芦吗?我让人带你去买如何?
星夜听见糖葫芦连忙点头,笑得开心:嗯!
然而走到一半时,星夜忽然想起自己存着准备给哥哥买生辰礼物的小金库没有带来,他连忙对跟着自己的几人道:我要回去拿个东西。
跟着小皇子的人早就将景昭帝对小皇子的纵容宠溺看在眼里,自然不会违逆小皇子的意思,等星夜回去正准备推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
陛下可认识此人?季侯爷示意跪着的老妇人抬头。
景昭帝扫了老妇人一眼:朕为何要认识他?
季侯爷讪讪:她是当初为小皇子接生的妇人。
景昭帝意味不明:哦?
跪在地上的老妇人接到季侯爷的眼色,连忙道:回陛下,老身当年是侧妃娘娘的乳母,从小看着侧妃娘娘长大。
说到这里,老妇人顿了一顿,景昭帝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侧妃娘娘命途多舛,自幼丧父丧母,幸得秦将军好心收留,侧妃娘娘也是一心感激秦将军一家,只是没想到秦将军心怀叵测,蓄意混淆皇室血脉,将自己的小儿子和侧妃娘娘千辛万苦生下的小殿下互换,可怜侧妃娘娘发现自己孩子被换,却念及秦将军一家的恩情,不敢声张。
老妇人说到这里有些哽咽和气忿:可是奴婢不能眼见陛下唯一的血脉流落人间,如今宫中这位小皇子他,他是秦将军的幼子啊!
老妇人话音才落,室内一片寂静,门外却传来小小的抽气声,一直冷静的景昭帝蓦然起身,脚步有些急促,他打开门,叫住转身的星夜:你去哪里?
星夜背着手转过身,却低头不看景昭帝,他竭力保持自己语气平静,然而嗓音的颤抖却掩饰不住:我去买糖葫芦
景昭帝直接抱起星夜:既然听到了,就别去了,我让人帮你买回来。
感受到明显僵硬的小身子,在景昭帝心底,季侯爷和老妇人已经是两具尸体了,他反而从容走进室内,门被侍卫合上后,景昭帝将星夜放于膝上:季侯爷是想告诉我,你找到了秦玉生的孩子?
季侯爷已经察觉景昭帝语气里的不悦,但他只以为这是冲着秦家去的,任谁知道自己替别人养了孩子也不会高兴吧?何况即使景昭帝不相信这个老妇人,他也还有其他证据,然而下一刻景昭帝的话就让季侯爷如坠冰窖。
说和你说,朕唯一的皇子,是秦玉生的?她配吗?
季侯爷大惊,以至于有些大不敬地抬头:陛下?!
景昭帝的手一下又一下柔和地拍着星夜的背,带着安抚的意味,说出来的话却像刀一样刺入季侯爷的心底:星夜是朕心爱女子所生,朕从来没有碰过秦玉,她生下的孩子也根本不是朕的,不然朕怎么会在登基后就将她打入冷宫?
朕很确定星夜的身份,皇家血脉的确不容混淆,季侯爷不必太过操心朕的家事了。
景昭帝语气冰凉,季侯爷可以肯定她绝对没有听错这背后的杀意,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汗,谄笑道:是臣妄听谣言,因为实在忧心陛下,这才犯下大错,好在陛下明鉴,不至于让小皇子名声受损。
朕的家事不劳季侯爷操心,何况小皇子是君,污蔑君上乃是重罪,看在季侯爷劳苦功高的份上,便降一等爵位。
季侯爷才要松一口气,就听景昭帝继续道:且不再世袭。
季侯爷失态抬头,却在对上景昭帝的目光后立刻垂首,景昭帝的目光分明只是冰凉,却让季侯爷想起了血流成河的那个夜晚。
等季侯爷走出酒楼后,他才惊觉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透。
然而很快季侯爷就会发现,被降爵的他失去的远不止这些。
酒楼内,景昭帝一扫冰冷之色,软言软语地哄着他的小皇子:星夜,你看着父皇。
星夜揪着景昭帝胸/前的衣服,没有抬头。
景昭帝无奈:你真的不是秦玉的孩子,你想,如果她真的是你娘亲,会那样对你吗?
星夜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