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那之后呢?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都没告诉我?」
「我自顾不暇,怎能再去耽误你,」杨子容苦笑,「但事实上……也许我内心深处,还是盼着你能等我的。」
「可你从来没有说!」她霍然坐起,「你要是开口了,我就会等你!可你那时是怎么说的?说得这么哀绝、这么模稜两可,在我看来只是把我越推越远。我也需要你的热切啊──」
他听不下去了。再听只会更撕心裂肺,因此只能紧紧攫住她,不顾一切盖上她的唇。她紧闭着双眼,泪珠潸然落下;溽湿且滚烫的,是他的吻。
杨子容觉得钟月和以前略有些不一样了。这并不奇怪,岁月总使人改变──她比从前少了几分天真无邪的气息,但那种抑鬱的质地中,又多了几分沉重的味道。她总说跑了五年的新闻,即使比以前胆大了些,对人群的抗拒其实还在;然而和他在一起时,话却不曾少过,他看得出那是她难得放松的样子。有时他也自以为是地想着,倘若过去一直是他陪伴在她身边,她的沉重有可能就会轻一些吗?
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许多以前没去过的、来不及去的,都走了个遍。他们去放天灯,嘻嘻哈哈在天灯上写字,一个老伯经过调侃道:「要写一辈子爱你!待会回来我要检查!」走过菁桐车站,她提议要路人帮他们拍照,他答允了,驀然惊觉过去他们竟连一张合照都没有。他驾车带她上阳明山看夜景;台北盆地载着的满谷星光,让她想起他曾送给她的那首歌:「在我居住的地方,我们点着星光;像海潮那样,倾谈一个晚上……」
杨子容向翁可歆提出重排班表,休假日非得和钟月的重叠。每到假日他们必定要腻在一起;就连平日钟月太晚下班,溜到咖啡厅写稿时也要他在身边陪她。他们对光阴的把握简直像溺水的人紧抓着浮木,一刻都不能放过。彷彿手一稍松,就又要流失彼此。
钟月的笑容多了,总算抵销一些总是聚积在眉眼间的结。但杨子容看她的眼神却还是有几分凄凄然的。她真的还爱他吗?她现在也像他爱她一样的爱他吗?他其实不敢问。
她既知他的现况,却没有拒绝与他往来,想是物换星移,她的心态也不同了。漂泊的心灵只渴求一丝慰藉,不求稳定的将来。即使两人耽溺在一起的时光,呼吸的都是几近凄绝的爱恋,却是谁都难以割捨。
每一夜她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时,他都还难以成眠。就这样静静看着她覆盖在颊上的长睫毛,随着气息缓缓起伏的胸口,以及落在枕上和他肩上的几綹青丝,就能获得满足。
即便只是一晌贪欢,对他来说都值得。
这阵子白鸿砚的事业运越来越好,杨子容和钟月都看到了。
有新闻奖的加持,他除了接案报导外,也获邀撰写各报章杂志的专栏。而推动他人气水涨船高的,还是他那张脸,以及温文儒雅、条理分明的谈吐──他被几个想要塑造知性形象的电视台,邀请去担任文化行脚和乡里访谈的节目主持人。这类相对冷门的节目,竟也因为他的个人魅力而获得意外亮眼的收视;紧接着更由一位报导者,变身为被报导的对象。
「哇,鸿砚哥哥的粉丝数竟然这么快就破五万了,」钟月滑着白鸿砚的脸书粉丝专页,看他主持节目的剪影和几则诗情画意的随笔,嘖嘖说道,「不过,其实也不算意外。他一直以来就非池中物……」
「看来成为名人,真是不得不经营这种假惺惺的东西。」杨子容也凑近萤幕。
「大势所趋嘛。倒是你,这些年来却恰恰相反,脸书上什么都没有。」
「你承认了?」杨子容唇角微微上扬,「你一直都在关注我对吧?」
「我才没有,」钟月抄起枕头就往他头上摜,「我只是非常偶尔地看了一眼;真的只有一眼──就看得出来上面空荡荡的。」
杨子容笑着闪过了,顺势一把拉住她,钟月重心不稳便跌了满怀。
「就承认你在意我打什么紧,让我开心一下不好吗?」他附在她耳边说。
「就不想看你得意。你欠我的可还没完。」她说。
「到现在还记恨?」
「到现在还记恨。我会记一辈子──」
他轻轻抬起她下巴,「要真能让你记一辈子,我也值了。」
她望进他眼里,那里有些什么在荡漾,在很深很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