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中午邹城下班的时候,白灵简单说了情况,他让邹城去小杨庄,最起码别让姥姥姥爷有损失。
邹城午饭都没吃,骑上自行车就往小杨庄去,他先去银行请了假,说家里有事,孙家只有桑红芹跟猫娃在家,老的老,小的小,邹城帮忙处理完,千叮咛万嘱咐别让桑红芹告诉别人,之后又去了白灵大姨家,自己家拢共就这些亲戚了。
白灵大姨热情的招呼,邹城表情严肃的关上门,避开了家里的孩子,把事情告诉白灵大姨跟姨夫,谢志强反复的问:“村里不是允许让在村口栽树啥的吗?现在咋还改了?”
天气还变化无常呢,更别说上面的政策,朱雨不会诓骗他们,邹城重复一下严重性,这可能不仅仅是损失这点财物,更怕受人诟病。
白灵大姨相信邹城,说一定会处理好家里的东西,听到这些保证之后,邹城才回了县城。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居委会的人没有任何预兆的挨家挨户上门,后面跟着几个穿着中山装的高个儿男的,这些人兵分好几路,每条街都有人去查,所以连应变的时间都没有。
白灵跟李爱云在家,隔壁闹哄哄的,很多人在七嘴八舌的说话,白灵肚子跟揣了个大西瓜似的,李爱云拍拍她的手:“你在家里待着,我去隔壁看看。”
白灵托着后腰,担心的嘱咐:“妈你小心点。”
李爱云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来,进院子先插门:“灵灵啊,朱雨说的还挺对的,真的在查每家的东西!隔壁的菜园里的菜都被拔光了,他们敞开口袋往里装,养鸡的倒是没事,只要是每个月按月交鸡蛋的,鸡都没动,可是如果超出了养鸡的标准,多余的鸡一律没收。”
其实谁家除了养鸡的名额外,都会多养一两只的,白灵明显的感觉到,现在人们的生活富裕了一些,没有天灾,粮食的亩产明显增加,然后供应也渐渐提上来一些,孩子少的家庭,每个月还能有结余的粮食。
日子好了多养一两只鸡不成问题,平时可以捡鸡蛋,过年还能宰鸡肉吃呢,现在可倒好,名额外的母鸡都收上去,这真是白辛苦养鸡了。
外面有人啪啪啪拍门,李爱云连忙开门,进来的是居委会的一个大妈,平时人很刻薄,喜欢占小便宜,她皱着眉头说道:“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呀,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白灵坐在小板凳上啃苹果吃呢,她不急不缓的说道:“焦大妈这话说的可不好听,我们家是守法的人家,可一点坏事不干。”
焦大妈进来之后眼睛不停在院子里扫,严厉的批评道:“东西呢?你们家没有菜园子?还有鸡呢?怎么一只鸡没有?”
李爱云呵呵干笑两声:“菜园子真的没有,哦不对,应该是以前有,那时候思想觉悟上不去,总怕菜不够吃,但是后来我们全家人反省了一下,私自设立小菜园是不被允许的,后来就填平了,你们看看,我没撒谎,还有啊,那个鸡,前几天得病死光了,鸡笼全空着呢,要不谁钻鸡笼里去看看?”
鸡笼里都是鸡屎味,没有人愿意进去看,焦大妈还想多立功呢,没找到东西很失望,人家也没撒谎,有的人家提前一点知道消息,然后回家把菜地填好,但是时间不够呀,菜地那翻的都是新土,松松垮垮的还没踩实呢,一眼就能看出破绽,最后不得不把收起来的菜上交,可是邹家不一样,院子里完全没有种过菜园的影子,焦大妈没办法,只好带着人去别人家。
白灵拍拍胸口:“好险啊。”
幸亏有朱雨的通风报信,不然什么东西也留不下,白灵感慨道:“好在咱们没啥损失,姥姥姥爷跟大姨那也提前通知了,指定也没事。”
只是白灵没想到,她大姨并没有按照她们的通知去做,这个时候白灵大姨懊悔不已,村里把鸡收走,还有门口栽种的东西,一样都没有留下,地上只剩下几个黑窟窿。
谢志强坐在炕上唉声叹气:“都怪咱俩贪心,如果当时听小城的,也不至于这样。”
白灵大姨抱着女儿,抹抹泪说道:“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唉,明明能躲过去的,非贪图这点便宜。”
无论是县城还是村里,挨家挨户清点财物进行的如火如荼,一时间大伙唉声叹气,心疼被收走的东西,这还不算,居委会说要罚款,每家五块钱。
想赖着不出钱?那可是门都没有,居委会的人天天往你们家门口一坐,无论是上班的还是上学的,一律不让走。
其实收这个钱也情有可原,毕竟是大伙破坏规矩在先,根据处罚条例来罚款,从法理上没有任何错失。
邹城关注着实事的发展变化,值得庆幸的是,家里有一台收音机,不需要从报纸上面获得最新的消息,邹城每天都会听一个小时左右收音机,中央那边的消息频频传来,邹城皱着眉头,这一件件熟悉的事件,仿佛把他带回了上一世……
真的要开始了……他这一次,能够躲过去吗?
邹城望了望怀孕的妻子、谈笑的父母,还有趴在自己膝上玩的小女儿,他垂下眼睛,无论如何,也得保护好这些人。
邹城起身问白灵:“灵灵,那张纸条你放哪里了?”
“什么纸条啊?”
“就是咱们救人之后,大猛他爸塞给我的纸条。”
白灵放下筷子:“我锁在柜子里了,等我去给你找找。”
“嗯,我再抄一份,别弄丢了。”
学校的动荡是从郑放老师被抓走开始的,上次郑放老师抓走半年之后被放了回来,所以这次开始大家每当一回事,谁知道没过几天,郑放老师就被带到大街上游/街,总之是很严厉的批评,在之后成立了红卫兵小队,一些年轻的学生们跟打了鸡血似的,说要清理内部的毒瘤。
老师们也没办法好好上课,学校经常听课,朱雨不愿意在家里,她妈总在她耳朵旁边唠叨,说她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啦,那个医院上班的黄杨就很不错。
朱雨没事就来邹家找白灵,反正白灵一个孕妇也没地方去,整天在家闲着无聊,两个人凑在一起聊聊天,还能打发打发时间,朱雨在家待了小半个月,工资还照发,学校里乱了套,低年级的学生还好,五六年级的孩子正是叛逆期,那些不想好好学习的,整日里往椅子上一靠,斜着眼睛盯老师看。
到了后来学校索性停课,一些思想激进的老师们开始受批判,像朱雨这些年轻的女老师没有什么问题,平时默默的上班,一点是非不惹,反而更安全。
白灵快到预产期的时候,李爱云紧张的准备待产的东西,外面闹得再厉害,生病还是要去医院看病的,所以医院没受到什么影响。
白灵去医院检查的时候,黄杨跟她闲聊,说他们科室的主任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今天被带走了,白灵问:“医院不是最安全的吗?”
黄杨摆摆手:“现在啊,哪里都一样,不过好在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脏水泼不到我身上,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我妈。”
白灵沉默不语,确实,学校是被打击的重点对象,三姑是学校的副校长,万一哪个红眼病的人盯上她,给她贴个大字报什么的,那些热血的学生一定不会罢休。
白灵快要临产的时候,邹城突然说要去省城一趟,李爱云拦着他:“灵灵都要生了,你咋还要离开呢,你要是在这陪着啊,对灵灵也是一种安慰。”
如果不是到了非走不可的份上,邹城也舍不得放下怀孕的妻儿,他回道:“妈,我是真的有急事。”李爱云没再听儿子辩解:“算了算了,你们小两口商量,要是灵灵同意啊,我也没有别的意见。”
白灵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邹城跟她实话实说:“我去省城是要找人,还记得我上次管你要纸条吗?我要去找大猛爸,有件事不得不去做了,不然爸爸很可能会受到牵连。”
白灵结合现在的局势,马上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关于给爸爸洗清冤枉这件事?”
邹城没想到白灵能够跟上他的思维,心里不免得意,果然结婚久了,两个人的智商都同步,邹城说的更具体一些:“本来这件事,依照咱们家的人脉关系是没办法解决的,就算是我有心想去办,但是政府里面没有人,就是寸步难行,咱们运气不错,在河边救了大猛,唉,如果不是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去找周家帮忙,毕竟救人不是为了图回报,可事态紧急,如果不抓紧时间把事情处理好,爸恐怕要遭罪了。”
邹城清楚地记得,在上一世的时候,就是因为这项研究成果的归属问题,邹正富被人举报,罗列了很多错处,再加上研究所没有保人的心思,父亲从云端跌到泥地,从人人尊重的研究员,变成需要进行改造的坏分子。
邹城本来想,现在让邹正富退休离职躲过一劫,但是真当运动轰轰烈烈开始的时候,他又开始不确定,万一还是没办法躲过去呢?他不能拿着父亲的幸福去冒险,既然有了周家这条门路,厚着脸皮也得去登门求求。
这件事比白灵生孩子重要的多,她靠在邹城怀里:“你去吧,不用担心我,家里这么多人呢,生孩子就去医院,医院里还有表哥照应呢,没准等你回来,就能看见闺女或者儿子。”
邹城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放心,我会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