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闻谨茫然,久已尘封的记忆里他和贺西漳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一开始是他不愿意被贺西漳绑着炒,后来变成了贺西漳不愿意被他周闻谨贴着炒,结果导致两个总被人认错的演员其实从未一同出过镜。谁能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在一个综艺节目上却破了这个例。
张长岭说:“下面请看大屏幕上网友为你们挑选出的挑战题目!”
周闻谨在一串紧凑的鼓点中转过身去,身后的led大屏上赫然出现了四个选题:第一题,父女情深;第二题,夫妻反目;第三题,同桌的你;第四题,思慕成狂。
台下一片哄堂大笑,周闻谨却笑不太出来。很显然,由于结果早已注定的关系,这些题目原本都是为贺西漳和沈燊一设计的,因而才会出现父女、夫妻这些有明显指代性的描述,然而现在的胜出者是周闻谨这个男人,这些题目就显得特别可笑起来了。
张长岭挨个把四个题目念了一遍,脸上笑容可掬:“两位要不来一出夫妻反目试试,又有趣又有挑战性。”
台下又是一片笑声,周闻谨厚着脸皮道:“还、还是和谐点好。”
马晓晓便机灵接口:“那就父女情深吧,一定够和谐。”
周闻谨心里直犯嘀咕,面上还是笑吟吟地恭敬问道:“贺老师有什么建议吗?”
贺西漳就盯着周闻谨,灯光下那双眼睛里像是融进了十丈软红尘,又像是装了十坛见血封喉的毒酒,叫人看一眼就醉,醉一场就怕是要丢了性命。
贺西漳说:“我同意你的意见,父女情深和夫妻反目都不够和谐,我看不如就……思慕成狂吧。”
周闻谨闻言险些要跳起来,他总觉得贺西漳这次回来有哪里显得不太对,想了半天还真是,估计不是脑袋就是精神不太对。
张长岭说:“思慕成狂,嗯,一听就很容易出彩的剧情。”
《我是演员》中导师挑战环节的剧本往往也取自优秀的电影电视作品,但是光看提示板上的名字你绝猜不出这是哪部片子,不过但凡名字越激烈的总是让人心里越没底,周闻谨思来想去,终于打定主意:“贺老师,我可不可以挑第三个题目?”
第三个题目,同桌的你。一听就是校园为主题的青春片,周闻谨在脑子里飞快过着这些年来获奖或是叫座的同类型片,比如描述一群问题少年在麻辣老师带领下改邪归正,靠拼搏努力赢得篮球赛冠军的《飞翔的蚂蚁》,比如描述四个少男少女求学、恋爱、成长的《春天的蒲公英》,又比如描述两个天差地别来自不同家庭的少年却被分在一张桌子上做同桌,从不打不相识到成为好朋友的《再见,李军!》……校园题材的片子虽然一直不是大火的类型,但每年都会出个一两部,在寒暑假期上映,成为文艺青年追寻往日的寄梦盅。
张长岭跟着周闻谨说:“贺老师,你的学生问你了,你认为可以吗?”
贺西漳点点头,唇角微微一扬:“我没意见,那就第三题吧。”
大屏幕上画面变化,其余三题消失不见,“同桌的你”放大到了屏幕中央。按照惯例,这时候周闻谨应该走入挑战之门,去后面备战了,但这次却被张长岭喊住了。
张长岭说:“为了欢迎西漳加盟本期节目,也为了让我们的节目更精彩,碰撞更激烈,导演组经过反复讨论,决定修改一下节目规则。我们将把往日的导师pk环节,由导师和学员pk改为……”一连串紧凑的鼓点声响起,最后是“当”的一声,张长岭说,“改为导师和学员搭档,三组学员互相pk!”
“哇!”现场响起惊呼声,人们议论纷纷。
其实《我是演员》这个节目本来就设计有初选、半决赛、决赛三个阶段,初选阶段就是现在的晋级赛,每次赛事选出3名晋级者,将近十期之后会进入半决赛,最终进入决赛的人则将会分别加入三个导师的战队,经导师组训练营指导之后,捉对厮杀。如今贺西漳的不按牌理出牌逼得李晓红兵行险着,只得先把后续的内容拿出来了。
张长岭说:“三位导师意下如何?”
姚远说:“这个主意好,我赞成。既然我们是导师身份,自然应该给学员更多指导。”
黄珏瑜顿了一下,说:“我没意见。西漳呢?”
贺西漳开了话筒道:“我也赞同。对了,刚才的pk虽然是周闻谨胜出,但是沈燊一的表现也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我希望邀请到你也加入我的组,和其他导师学员进行pk,不知你愿意吗?”
沈燊一微微张开了小嘴,然后便高兴地笑了起来:“谢谢老师,我愿意!我十分愿意!”
李晓红默默地站在高处看着台下的贺西漳,觉得这个男人确实十分出色,只可惜心机实在深了点。李晓红自己在圈子里有个“人精”的外号,找伴儿的时候却总偏爱傻白甜一点的,大概是因为聪明人见多了,看累了,更愿意找一些能让自己少点负担的人。
周闻谨也松了口气,觉得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只不过这种轻松的心情却在周闻谨下台真实地坐在了贺西漳的对面并且拿到剧本的那一刻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同桌的你”大封面的本子打开,终于露出了这次剧本的真面目,剧的名字叫《铅笔盒》,这是一位一生只执导了一部影片便销声匿迹,一辈子被人铭记却连摄像机该怎么用都不知道的业余导演胡芽的作品,也是一部曾经在国际许多知名影展上获得提名但在国内只流传于网络从未进入影院的作品,最关键的是,剧中的一对男主角之间存在似有若无的同性之爱。
第10章 身后那双眼睛
网上曾经传言,《铅笔盒》是一部由真实故事改编的作品,这件事至今无人能证实其真实性。大概是因为这部作品刚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在国内掀起多大的浪花,而当人们开始以看过这部作品来标榜逼格的时候,《铅笔盒》的所有主创人员却都已经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在一些离奇的传言中,该剧的导演胡芽甚至被说成了一个假名、一个假身份。
人们对《铅笔盒》、对它的导演胡芽都议论纷纷,有说胡芽就是剧中主人公之一范春原型的,有说这部作品是某位知名导演披马甲做的,也有说胡芽因为这部作品已经被迫害致死的。或许是因为作品本身的灰暗和神秘,导致时间越久,《铅笔盒》的存在就越像是国内电影界一个无法忽视的现象型标志。人们对其讨论极多,但真正看过这部作品的人却不多,而能读懂其中含义的人更少。
周闻谨却是看过这部作品的,还是在他还在念高中的时候。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一部从未曾在国内公映的题材敏感的影片,居然能够在网络尚不发达的九十年代的高中校园里找到片源。那个时候的周闻谨是学校电影社的一员,他们这个兴趣社汇集了一群热爱电影和一群懒得参加太麻烦社团活动的学生,经常搞的活动就是每周利用学校的视听室组织一次观影活动。也不知道当时是谁提供的片源,周闻谨第一次接触到了《铅笔盒》这部影片。
如果要说对于《铅笔盒》留下的第一印象,周闻谨的回答可能和很多人不同。网友们对这部影片的观感相当两极化,以至于多年后形成了一条极为经典的标志性评价,即“《铅笔盒》直白而晦涩,紧凑又随性,深刻中藏着浅显,孤僻之中蕴藏积极”。但是周闻谨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感觉,《铅笔盒》是一个温情的故事。
这部片子有两位主角,第一男主是范春,但片子的视角完全是由第二男主吕笑歌来展现的。故事说的是兢兢业业的小警察吕笑歌在某天收到了一封来自本市的陌生信笺,打开后才发现竟是一封追悼会邀请函,邀请他参加一位名叫范春的青年男子的追悼会,但是吕笑歌根本记不起来自己认识过这么一个人。倍感疑惑的吕笑歌第二天和高中同校的友人提到了这件事却被告知范春曾经是他的高中同学。
友人表示:“那是一个怪人,过去在学校里大家都绕着他走,你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都多少年了,突然来一封追悼会邀请函,怕不是索要奠仪吧?”
吕笑歌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念在同学一场,还是决定前去。
这就是影片的第一部 分,很多影评家对胡芽的褒奖就是从这个片头开始的。不论是这饱含悬念的破题方式,还是对于色彩的大胆运用都让人对于整部片子的野心倍感深刻。而后,镜头一转便来到了追悼会。鲜明的亮色充斥了这一段画面,吕笑歌站在范春的灵堂里,看着相片上的男人心里直犯嘀咕。明明连不记得自己的高中同学都邀请了,事实上来参加范春追悼会的不过寥寥四人,其中包括了一名容颜娇美的疑似遗孀,一名频频用手绢擦拭眼睛的老妇人,一名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还有一名一脸正气白发苍苍的老先生。
吕笑歌并不认识这四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看到他时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甚至有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些惊慌。吕笑歌在完全茫然的情况下,看到了范春的遗体。躺在棺木中等待火化的范春生着一张清秀却又透着难以描述的美艳的脸孔,很难想象一个男人能长成这样,传说他是因突发心肌梗塞而死,吕笑歌却无意中发现范春的手腕上有深深的割痕。追悼会结束后,疑似遗孀叫住了吕笑歌,并且给了他一把钥匙,告诉他,范春将一件遗物留给了他。
“什么遗物?”
“谁知道呢?”年轻的遗孀回答道,“是你的,你尽早拿走。”
吕笑歌莫名其妙的收下了那把钥匙,然而范春的遗孀并没有告诉他这把钥匙对应的锁在什么地方。吕笑歌就这么带着这把不知来自哪里的钥匙回了家。晚上,吕笑歌百思不得其解,做起了噩梦。
这一段十分混乱,吕笑歌的梦境中掺杂了大量一掠而过的画面,而且整体打光极弱,几乎就是一片黑暗之中偶尔才会闪现几秒能够勉强看清的画面。画面内容包括教室、黑板、篮球场,最后是空旷的荒原上一栋白墙木造的房子。
这也是不少铅迷津津乐道的地方,认为胡芽虽然不是专业人士在这一段却利用天赋的直觉创造出了一种完全真实又迷离的梦境,“毫无逻辑又流畅自然”,最后吕笑歌在一道照射在眼睛上的闪光中醒了过来。直到吕笑歌睁开眼睛,众人才发现,影片切换到了第三个片段。
第三个片段:心理医生的诊所。
在这个片段中,观众才知道看似十分正常的吕笑歌其实存在着心理疾病方面的困扰。似乎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桩案子导致吕笑歌受了心理创伤,使得他的记忆缺失了一块,而缺失的这块记忆似乎正位于他在高中念书的时代。吕笑歌因为这个毛病在心理医生毛阆这里看病已经有将近两年了,毛阆对他采用了先进的光刺激催眠疗法,但他的病总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记起一些高中时候的场景,不好的时候就完全忘记了那一段。
“其实不记得高中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吕笑歌的友人说,但是吕笑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十分执着地想要把那段记忆找回来。
之后是吕笑歌按部就班的平淡生活。吕笑歌有一个女朋友,但是两个人不常见面,见面的时候就做爱,可两人的做爱总是显得机械又苍白。胡芽对这段的处理是完全性冷感的,明明拍摄的尺度很大近乎情色,但是观众看到的时候却一点也不觉得激动。尤其是每次做爱都在吕笑歌的家里,而吕笑歌的家的布置却格外的“荒凉”。空荡荡的屋子中间停着的一张床,冰冷的类似病床的铁杆子床头床尾,以及每次做爱做的时候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都只会让人联想到病态而非浪漫。吕笑歌和女朋友每次都是一样的姿势,结束后是一样的各自躺在一边望着天花板,然后女朋友起身,浴室里传来洗漱的声音,床头传来闹钟滴答滴答带有回响的声音,然后是水从下水道漏走的声音,女人穿衣服的声音,最后是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