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得多久,净涪佛身面前的那个面碗就只剩下碗底薄薄的一层面汤了。
净涪佛身微微合掌,似是向着四方礼拜了一番,才站起身来,亲自将面碗和筷子收拾了,带去面摊灶台旁边的木盘里。
这木盘本就是用来装用过的碗筷的,不过因为主人家勤快,面摊里的客人少起来之后,这木盘里装着的碗筷也已经清空了。到得现在,就只剩下净涪佛身才刚放下去的一双碗筷。
碗筷放落到木盘里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惊动了那边正在忙活的摊主夫妇两人。
妇人寻着动静望过去,才发现站在木盘边上的净涪佛身,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擦过手来见净涪佛身。
“师父,这些小事你叫我就行了,怎么自己就动手了?”
净涪佛身笑着摇头,“女檀越也说了,就是些小事而已,我如何就做不得了?”
净涪佛身初入妙音寺修行的那会儿,洒扫、掌厨,哪样活计没有做过?现如今不过是收拾了自己用过的碗筷放到木盘里而已,又有什么不行的?
妇人知道自己说不过面前的僧人,更何况这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再要来说些什么,还有什么用?
妇人摇摇头,利索地在旁边的水桶里舀过几瓢浸过草木灰的清水来,快速而干净地洗起那双碗筷。
净涪佛身就在旁边站着看。
另一边厢忙活的男主人见净涪佛身一时半会儿似乎是没想要离开,就来请他过去那边坐。
净涪佛身全没推托,也真的就走了过去,坐在男主人的对面。
面摊的男主人不善言辞,他问过净涪佛身几个问题之后,就再找不出其他的话题了,最后只能埋着头,甩着膀子在他手中的那块大面团上用力。
他不说话,净涪佛身也没拉着他说话,只在旁边看着他手里的面团被掐来捏去。
面团渐渐变得光滑,而在那光滑的面团表面下,又有细细密密的面筋被挤压得不断黏连又断去,始终没有个清净时候……
忙活得久了,又是自己惯常里做熟做惯的事情,不过得一会儿,男人就再没注意旁边坐着的净涪佛身,而只是紧紧地盯着他手里的大面团,用力揉压,然后翻转再揉压,再翻转……
如此反复不知数百数千遍,直到男人能够确定这面团可以了,他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这揉熟了的大面团摆在案板上。
妇人娴熟而准确地拿了面巾站到男人面前,男人也恰恰低下身来,又将出了薄薄一层汗的脸转了过去,好让妇人方便给他擦去脸上的汗,他自己就着旁边水桶里的清水洗手……
这一整套动作自然而默契。
到得妇人给男人擦完汗,男人洗完手,妇人自然地带了布巾回去清洗,男人也随意地站起身……
两人一个转身,望见还站在那里的净涪佛身,见他正看着他们,不知怎么的,脸就有些热。
他们是真不懂为的什么,明明他们两人就跟平日里一样,没什么其他的动作,可他们偏就觉得,脸热啊……
都不必眼神碰撞,妇人跟净涪佛身福了一福身,带了那条布巾转身就走,而男人上前得一步,问净涪佛身道:“师父还有事?”
净涪佛身只笑了笑,便点点头,“小僧是还有点事情想要檀越帮忙。”
有事要他帮忙?
男人认真想了一下,又仔细打量过净涪佛身,一下子怎么都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别想了吧。
男人干脆地拿定了主意,他点头道:“师父请说,能帮师父的,我绝对不会省这把子力气。”
说起来,他应该也就只有这把子力气能被这位师父看得上眼了。
净涪佛身摇摇头,目光往侧旁一挪,落在灶台边上的案板处。
那大而厚沉的案板上,除了一大团面团以及盖着面团的湿布,就只有一把薄薄的木刀——拿来切割面团用的。
男人本来就在看着净涪佛身,净涪佛身这目光一转,他便是再粗心大意,也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于是,他顺着净涪佛身的目光望去。
“师父你看的是……木刀?”
他语气很有点惊讶,甚至是难以置信。
看他的木刀……是想要做什么?带走它吗?
可是一个僧人,哪怕是游方的僧人,会缺了他一把木刀吗?还是他用了足有二十多年的木刀?
净涪佛身看了看那把木刀,转回头来看见男人的表情,笑着点了点头。
“是它。”他肯定了一句,又问道,“檀越能不能将它舍给我?”
有什么不能的?
虽然是他用了很多年的木刀,也不过只是一把木刀而已,而且木刀的材料还是山上随处可见的桃木,他给了面前这僧人,稍后去找上一截合适的木头来再做上一把也是一样的。
男人点点头,又亲自走过去将那把木刀给拿了过来,就要将它递给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抬起双手来接。
似乎是发现了净涪佛身的郑重态度,男人在将木刀真正放到净涪佛身手上之前,抬起那只本来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双手捧着那个木刀,仔细而郑重地将木刀递了过去。
净涪佛身双手接过这把木刀。
“多谢檀越。”
男人连连摆手。
净涪佛身望向手中托着的那把木刀,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来,在木刀的刀锋上轻轻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