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赶到驿舍时,马超、阎行正翻身上马,麾下骑士也全副武装,一副准备征战的模样。杨修吃了一惊,连忙拦住。马超心情很不好,扭头不愿与杨修说话,还是阎行比较客气一点,告诉杨修说,他们打算出城去孙策的大营传诏。
“如果孙将军不肯接诏怎么办?”
马超横了杨修一眼。“杨公没和公子说吗?不肯接诏,那就比武。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总之会让杨公满意。如果我们同归于尽,那就更好了。”
杨修苦笑道:“孟起,你这就是气话了。朝廷让你们来的用意是请孙将军父子去长安讲武,只是担心他们军务繁忙,脱不开身,这才派你们二位来请教,就像当初派晁错等人赴伏生处学尚书一般,为的是互通有无,交流兵法武艺,好让更多的士子学其长处,为国效力,何曾让你们与他决生死?你们为人所误,如此前往,一旦与孙将军发生冲突,岂不误了大事?”
马超疑惑地看看杨修,又看看阎行、庞德。阎行沉吟着,又道:“那这比武大会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孙将军的意思,但是暗合朝廷建讲武堂尚武之意。朝廷为什么派你们来?如果只是为了决生死,派一刺客足矣,何必浪费二位的良材美质。朝廷刻意如此,正是要让你们扬名天下,一扫董卓为西凉人带来的污名。你们想想看,孙将军是山东英雄,一战成名,你们如果能战胜他,天下人还能鄙视西凉人吗?借此比武大会的机会,你们与关东英雄切磋武艺,交流用兵之道,让他们看到西凉人也有少年英雄,并非皆是董卓那般凶残好杀,不再将西凉人当作蛮夷。孟起,彦行,兹体事大,岂能轻忽?”
马超被杨修说得心动,不敢再孟浪。“既然如此,不如杨公子与我们一起去,一路上也好请教。”
杨修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为了和马超等人亲近,他没有坐车,决定骑马。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读书人大多乘车,骑马的不多,他尤其如此。那马高大,他试了几次都没有爬上去,反倒惹得马超等人一阵嘲笑,窘迫不堪。阎行见状,翻身下马,牵着坐骑来到杨修面前。
“公子,你骑我的马吧,这匹马比较温顺。”
“多谢,多谢。”杨修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伸手去接缰绳。阎行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单腿跪倒,一手紧紧拽住缰绳,一手拍拍自己的大腿。杨修会意,双手紧紧拽住马鞍,踩着阎行的膝盖,阎行伸手托住杨修,轻轻一送,杨修就轻松的翻身上马。
杨修感激不尽,再次向阎行欠身致意。阎行笑笑,叫过一个卫士,让他为杨修牵马。自己换了一匹坐骑,手按在马背上,一跃而上,轻盈如燕。马超冷眼旁观,有意无意地哼了一声,很是不屑。阎行听得清楚,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向杨修示意可以走了。
三人轻踢马腹,并肩向前走去。一边走,杨修一边为他们介绍沿途的建筑,说起了去年那场攻守战。蔡邕写过一篇文章,详细描述了去年的那场战事,虽说重点是针对徐荣的,宛城攻防只是提了一下,可杨修在宛城住了这么久,了解得一清二楚,此刻娓娓道来,条理清晰,马超等人听得入神,敌意不知不觉的淡了几分,最后竟由衷的赞起杨修来。
“公子果然是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孟起过奖了,文章是小道,乃为传事而作。虽说战有义与不义之分,仅从用兵之道而言,双方将领斗智斗勇,奇招迭出,这才是此战最精采的地方。我只是一个书生,道听途说,难免有鲁鱼亥豕之误,你们都是统兵征战的将领,理解得自然比我深。征东将军是名将,讨逆将军将门虎子,一出手就与众不同,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二位将军待会儿见了,可要向他多多请益啊。”
马超不置可否。
杨修看在眼中,又道:“孟起,彦明,我们年岁相当,我可能略长几个月,就托大说两句,有不当之处,还请二位不要见外。虽然讨逆将军、建威将军也与我们同龄,可是他们已经建下如此功业,先行一步,堪为楷模,我们不能把他们当一般少年看待。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们身负朝廷重望,正当广取博采,增益自身,将来与讨逆将军、建威将军并列称雄,方不愧关西出将之美誉。”
马超听得心动,连连点头,不知不觉又和杨修亲近了几分。他和孙策、周瑜同龄,功业却大有不及,孙策、周瑜都是关东人,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关西出将岂不成了笑话,凉州人哪里还有资格与关东人并列。这一次与孙策见面,无论如何要和他较量一下,看看谁更胜一筹。
“要说孙将军此人,最强的一点还不是武功好,善于用兵。说实话,这一点他甚至比他父亲征东将军还要强。之所以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马超好奇心大起。“哦,那他最强的是什么?”
“善于用人。”见马超主动请教,杨修微微一笑,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征东将军虽然善战,但他不会用人,身边没几个谋士,只凭一腔血气之勇。可讨逆将军却留意延请名士,现在他身边有很多读书人。去年孙将军击败徐荣,赏功最重的三人全是文士。不久前的浚仪之战,你们昨天看到的郭奉孝是首功。别看郭奉孝手无缚鸡之力,他可是孙将军的心腹。”
马超眉头微挑,沉默不语。马腾之所以奉韩遂为先,就是因为韩遂读过书,而马腾几乎是文盲。他们与郭嘉相处十余日,深知郭嘉智谋,孙策有这样的谋士辅助,如虎添翼。可是到哪儿去找这样的读书人呢?马超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杨修。虽说昨天相处并不愉快,可是杨修喝酒很爽快,今天又特地赶来相陪,人还是不错的。他刚才分析战事头头是道,又不故意卖弄,与那些瞧不起武人的酸丁不同,倒是个可以结交的人物。杨修的父亲是司徒杨彪,如果能和杨修结成好友,马家还要依靠韩遂吗?
想到此,马超露出热情的笑容。“杨公子是哪一年生人?”
第664章 挑战
杨修等人来到大营时,孙策正在看讲武堂的学员考核。这些学员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什长、伍长,有一定的基础,立了些功,派到讲武堂进修,如果考核通过,回到军中后或升职或增俸,所以对这场考核非常重视。讲武堂对此也很重视,特地派了武教头北斗枫来临阵指挥。
体能演练已经结束,现在是实战演习,五十名学员组成一个小阵,与五十名义从结阵而斗。义从营是孙策麾下最强的步卒,能承受住他们一定时间的攻击,这些学员以后指挥一队一屯,面对任何同等兵力的对手都有一战之力,不至于乱了阵脚。
这时候不需要北斗枫指挥,他站在将台下一边观战,一边和和林风闲聊。经历了几次大战后,林风已经由义从营外调到亲卫营,现在是统领五百人的都尉。两个老朋友见面有说不完的话题,不时发出一声会心的轻笑。孙策站在将台上,就在他们头顶两丈,偶尔也插一两句嘴。
得知马超等人来了,孙策有些意外。派人引他们进营,远远地看到杨修和马超、阎行并肩走来,孙策回头看了一眼郭嘉。郭嘉也有点惊讶。“这杨德祖不简单啊,昨天晚上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好得蜜里调油,他是怎么做到的?”
孙策轻笑一声:“奉孝,他也许经验不足,但他很聪明,能举一反三。有你这个对手陪练,他的进步不会差。有四世三公的家世做根基,这样的人值得你予以重视。”
郭嘉哈哈一笑,摇摇羽扇。“马超也许会被他说动,阎行不会。将军若是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
“我才不跟你赌这个呢。”孙策也笑了,向杨修等人挥了挥手,示意典韦放他们过来。
马超等人下了马,并肩向将台走来。走到近前时,讲武堂的五十名学员已经被义从们团团围住,却不肯放弃,号呼而战,苦苦支撑。他们手里拿的是演习专用的未开锋兵刃,但杀伤力依然不可小觑,尤其是杀红了眼的情况下,真要挨上两下,头破血流也是家常便饭,打断几根骨头也不稀奇,不少学员都挂了彩,满脸是血,却依然不退,阵势也基本完整。
马超、阎行一看就被吸引住了。结阵而斗一向是西凉军的软肋。占优势的时候,他们一哄而上,争先恐后。一旦形势不对,又会迅速崩溃,军令什么的根本没人听。所以西凉军作战有点难以预测,意外时常发生,常常能打赢的没打赢,不该败的却败了。看到这些学员如此坚挺,他们都觉得很意外。
“上来看吧。”孙策招呼道。
马超、阎行也不客气,噔噔噔上了将台,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杨修也爬了上来,和孙策、郭嘉见礼。他已经知道郭嘉不仅抢在他前面和马超等人接触,而且抢先了十几天,一直迎到析县,此刻看到郭嘉,他忍不住讽刺了两句。
“祭酒辛苦了。”
郭嘉笑嘻嘻地说道:“哈哈,我不辛苦,有吃有喝,就当散心了。杨公子这些天才叫辛苦,白天要和南阳世家锱铢必较,晚上还要和官奴婢共赴巫山,作天人之战。”
杨修顿时满脸通红,他死死地盯着郭嘉,恨得牙痒痒。不用说,那个官奴婢是郭嘉安排的,说不定刚刚还把早上的事报告给了郭嘉。他这些天的确很累,昨晚又喝多了酒,精力不济,这才被那女子嗤笑。一想到这样的话传到郭嘉耳中,他就臊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破口大骂郭嘉两句。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做不出这样的事,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祭酒真是费心啊。”
“杨公子大驾光临,身兼袁杨两家恩泽,如果不好好接待,万一怪罪下来,如何担待得起?”郭嘉笑得更加开心,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杨公子,南阳民风狡黠势利,女子也不例外,你毋须介意。”
杨修哭笑不得。遇到郭嘉这种没底线的家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对付。真要逼得郭嘉把事情说出来,丢脸的不仅是他,弘农杨氏也会被连累。他明智的结束战斗,转身看向演习的将士。
“这就是讲武堂的学员?”
“嗯,刚刚毕业的一期。”孙策转身看看杨修。杨修和郭嘉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不是很懂。这些事他一般不过问,需要他知道的郭嘉自然会告诉他。从语气来看,应该是杨修被郭嘉算计了,吃了亏。他装作没听见,笑眯眯地说道:“评点评点?”
杨修一边仔细看一边摇头,自承不通兵事,不敢置喙,把话题转给了马超、阎行。马超也不客气。“将军的这些部下很精练,看得出来训练很好,就是武艺略差一点。这也正常,关东人嘛,吃米面,比较文弱,不像我关西人吃牛羊肉,壮实。”
孙策笑了,顾左右而言他。“马将军从长安远道而来,旅途辛苦,杨公子可要妥善安排,让他们好好休息,尽快恢复体力。用不了多久,各方勇士会聚宛城,你就未必有时间休息了。”
见孙策避战,马超不等杨修说话,立刻跟了一句。“若是与将军交手,我自当焚香沐浴,斋戒数日,全力一战,以示敬意。其他人么,举手之劳而已,又没什么赌注,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孙策挑挑眉。“马将军,常言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就算武艺再好,也要时时练习才能保持状态。你远道而来,纵使体力无恙,恐怕也疏于练习,仓促上阵难免会有滞碍。不如休息几日,稍加练习,再让我等欣赏你的绝技,岂不更好?”
马超哈哈大笑。“孙将军关爱,超感激不尽。不过我从小练习武艺,十余年来,虽然未必像将军营中将士这般日日操练,弓矛却未尝一日离手,与人交手更是常有的事,根本不需要刻意准备。凉州乱了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