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觉得饥饿,想要更多食物填饱肚子。寻常兽类愚钝腥气,只有那种叫做“人”的东西,心怀怨气,无助又恐惧的死亡,能带给“山”滋养。
季寒川:“……”
他觉得挺扯。“游戏”编背景越来越不走心。别的不说,第一个人死在山上之前,多少动物同样被杀、血流一地,怎么没见“山”觉得好吃?
只有人类自己编的故事里,人才是特殊的,比其他动物高出一等的存在。
季寒川和宁宁小声交谈。在他身边,其他玩家看他“自言自语”,心里一突,觉得韩川恐怕也被蛊惑。
倒是吕和韵。因之前季寒川失踪又回来,加上在他心里到底加分的诺亚方舟成员身份,吕和韵仍然对季寒川抱着一点信心。
柯昙已经准备要走。但他不敢独自离开,想鼓动旁人一起。被柯昙撺掇几句,谷老师已经心动,但柯昙耐着性子,继续和其他玩家说话。他觉得光带一个谷老师没用,最多快死的时候拉个垫背的。要说提高生存率,当然还是要靠玩家。
柯昙有点怵齐建明和石弘济。他看一眼已经快要走进人群之中、加入唱歌队伍的侯学义,心中焦虑,不得安宁。这会儿问吕和韵:“走吗?再待下去,恐怕……你看猴子和韩川已经——”
吕和韵沉思,说:“韩川应该只是在想事情吧?”
柯昙一愣。
吕和韵想了片刻,大着胆子,往季寒川身边凑去,竖起耳朵。
大约是他的动作太明显,季寒川瞥了他一眼。
吕和韵松口气,回头向柯昙示意:看吧,没事儿!
柯昙不太赞同地皱皱眉毛。他还是想走,但也看明白形势。拿鸡鸭鱼做祭品的状况,总好过拿尸块、拿活人吧?所以其他玩家想在安全阶段看一看,这祭祀到底能搞出什么。
无可厚非。
柯昙咕哝:“一群疯子。”到底还是留下了。
他留下后,谷老师脸色微沉。不过光线太暗,下着雨,月色朦胧,最亮的反倒是村民中心那团幽绿火光。可在场的西城大学师生都知道那玩意儿邪性,不敢细看,注意力大都放在四周动静,已经村民们的动作上,倒是没人留意谷老师表情变化。
宁宁继续对季寒川说:“接下来,嗯,终于有人不打仗啦,但是饥荒、逃难,说外面还是很乱,所以想要找到没有人的地方定居。他们到了这里,觉得山淮村很好。这里有一大片平地,明明是在山上,很方便盖房子。”
季寒川觉得有点奇怪,但示意宁宁继续说。
他没有隐瞒的意思。吕和韵在他身边,脸色一点点古怪。他不是傻子,能听出来。韩川这架势,明显是在和其他人讲话。
可韩川身边没有人。
他迟来地惊恐片刻。可大约是眼前情况诡异,山淮村人整齐又飘忽的唱腔一直萦绕在耳边,甚至越来越牢固了,直想往人脑子里扎。吕和韵一遍遍命令自己,要冷静,稳住。这么一来,反倒没什么心思去想,韩川到底什么情况。
对季寒川的信任占据上风,吕和韵觉得,兴许季寒川已经找到生路。
至于他身边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和看不见的东西说话……吕和韵扯了扯面皮,心道:在“游戏”里过来这么久,我接受能力总能提高点吧?
宁宁听了片刻,又总结:“哦,说这块平地就是山削出来的,为了招待来客。”
季寒川想到一个词:圈养。
宁宁:“一开始来的人姓吴,他们建立了吴家村。后来村子里人太多,所以分出去在山后面有了‘上吴村’,这里是‘下吴’。再后来,”她停一停,之前的判定机制卷土重来,又开始起作用了,往下就是关键时刻,然而比起原先就已经诘屈聱牙的古语,下面这段好像还加入了什么特殊语法变体,更是晦涩难懂,只有宁宁,能听到即懂得,“——‘山’饿了。”
“山”吃掉了自己圈养的食物。
上吴村来人,走亲访友,却发觉,下吴村的人不见了。
下吴村就此消失,留下一个鬼村。
在季寒川看不到的地方,邵佑潜移默化,影响着游戏判定。
他的一点力量触角浅浅侵入这个世界。从天上星云到地上泥土,邵佑融入其中。
他不能直接修改判定结果,但能加入一些微不足道的影响因素。
——这些直接透露背景的内容是玩家们亲耳听到的吗?
是。
——兰婆乃至村民们唱歌的时候,用的是一种方言吧?
是。
只是复杂难懂,音调莫测,在历史长河中渐渐失传。到现在,别说玩家了,就连山淮村里的村民,都不知道兰婆在唱什么。他们勉强能听懂三言两语,这已经是极限。如果有“游戏”降临之前就会本地方言的玩家在这局,那难度会稍稍下降。或者走另一条路子,今晚玩家们用其他方式,无论手机录音还是大脑死记硬背,总之把歌词记下来,明天再去问清醒过来的村民。这样一来,就能得到一些关键字眼。
——可为什么不能是玩家直接会这种方言呢?
“理论”上讲,是有这种可能的吧?
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有一瞬宕机、卡顿。
然后又流畅恢复运转。
做完这些之后,邵佑探入这个世界的力量几乎被消耗殆尽。他放纵最后一点末梢停留在季寒川身边,在男友脸颊上轻轻扫过。
季寒川察觉到一阵与先前冰冷湿腻、夹杂雨水的风不同的,温柔又热切的风。
转瞬即逝。
他微微一怔,心跳漏了一拍。
同时,宁宁:“这里是……鬼村。”
鬼村。
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