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涯并不着急,只是挥退教众,领着沈飞云走到浣衣间,拿了一袭青衫递过去。
你风尘仆仆,脸上胡子老长,看起来不比我这糟老头子年轻。你还有些日子可活,就好好打扮,别辜负了这难得的清静日子。卢初生前最爱穿的就是青衫,你同她长得像,穿上让我瞧瞧。
这话终于道出莫无涯的心声,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死,之前不过是随口说说;进了酒肆,他就愿意说实话,认为沈飞云必死无疑,要在死前好好享受。
沈飞云接过衣衫,懒得去反驳,散漫道:原来我的母亲叫卢初,听你之前的话,她是许清韵的师妹。
是。莫无涯沉重地叹息一声。
沈飞云随着对方往后走,七弯八拐之后,从后门离开,进入栅栏里,眼前是蒸腾着冷冷雾气的湖水。
他将衣衫搁在臂弯之中,俯身探手,不住摇头:水太凉了。
已经入春,可漠北依旧冷得很,水中的坚冰十几日前才迟迟融化。沈飞云就算抵得住这冷水,却也不愿意入水,只为洗个澡就白白遭罪。
莫无涯不以为忤,反而笑道:卢初也是这样,总是很挑剔,不愿洗冷水澡。
张口卢初,闭口卢初,你很喜欢我母亲么?沈飞云直起腰,垂眸敛容,冷冷发问。
你不知道,莫无涯既怀念,又失落,我当然十分爱她,她是我的妻子。
沈飞云先是愣住,随后恍然大悟:难怪你要杀她,因为她爱上了别人
没有!莫无涯恶狠狠地打断,凶相毕露,她只会爱我一人,她怎会移情别恋!她不会
沈飞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要是只爱你一人,我又是怎么来的?
你个杂种!莫无涯目眦欲裂,接下来便是不堪入耳的讥讽与谩骂。
好久之后,沈飞云听得倦怠,就连生气都有些做不到,懒懒问:你骂完了吗?所以你是因为我母亲弃你而去,转头与我父亲生下了我,于是才杀死他们?
她个不守妇道的贱人莫无涯哽咽,再说不下去。
沈飞云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我还得感谢她,没有认准你这个人,这才有了我只有你才会憎恶她。
莫无涯眼中泛起血丝,语气诡异,怪笑道:这都是报应!你和莫听风搅和在一起时,不晓得他是你亲哥哥吧?
你也信谣言?沈飞云脸色一沉,外面的风言风语还说,是许清韵逼死了莫听风,你也一并信了?
莫无涯疯疯癫癫道:不信,许清韵对卢初内疚万分,莫听风是我和卢初的孩子,她怎么忍心下手我让莫听风去中原做了不知多少坏事,她都置之不理哈哈哈,这个恶婆娘自诩刚正不阿,怎么碰上故人之子,就下不去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出来。
沈飞云觉得莫无涯又可笑,又可恨,唯独没有可怜,他真情愿这个疯子从此在世上消失。
至此,心中积蓄已久的仇怨终于浮出水面。
他低声道:我以为爱一个人,若不爱了,是要放过彼此,心怀善意,即便再苦涩难言,不能大方祝愿,也不应诅咒,更别提加害。
莫无涯笑够了之后,苦着一张脸,抬起头,要哭不哭,声音嘶哑黯然:我没有卢初不是我杀的
第43章
沈飞云脸上再无笑意,冷得好似积年不化的冰雪。他笃定道:但她的死定然与你有关,不然许清韵不会叫我来杀你。
莫无涯依旧不减分毫怒气,之前那种落寞孤寂却又重新回来,仿佛世间无一人能够懂他真心,只会徒然惹他不快,增添烦恼。
沈飞云察言观色,心想果然如此。
依他所见,莫无涯惯会为自己开脱,倘若卢初的死当真与莫无涯没有牵涉,对方必然矢口否认,绝不愿只言不发,默然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