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车开始,周高氏的眼睛就盯着电视没挪开过,她左看右看,怎么也理解不了为啥电视随着火车跑时,还能播放。
不是要有信号吗?跑来跑去怎么接收信号啊?
可她又不好意思问人,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观察。
这一观察,又叫她发现大世界了,车上可暖和了,不是人多的那种暖和,而是像音像店里的那种暖呼呼。哈,火车上也装了空调吗?那得用多少电啊。
周高氏整个人跟泡在热水里一样,飘乎乎的,半晌才冒出一句:“□□就是坐这样的车吧。”
她居然坐上了和□□一样的车!
周秋萍跟何谓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样接话。□□那是专列啊,他俩上哪儿知道专列的情况。
不过考虑到时代背景,估计即便是他老人家当年的专列,高级程度也有限。
周秋萍琢磨着要如何回答阿妈的问题,周高氏先兴奋起来:“我得去北京跟主席他老人家说说,我坐了跟他一样的车到的□□呢。”
周秋萍追不上阿妈的逻辑了,只好随她去。
既然都去了北京,□□纪念堂的确应该去看看。
她把眼睛放在电视机上,这会儿回放春节联欢晚会呢,赵丽蓉老太太跟“司马光砸缸”和“司马缸砸光”较劲的好辛苦。
一趟春晚的语言类节目看完,又听费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然后车厢才安静下来。困倦的旅客们打着呵欠准备入睡,列车抵达了江洲站。
周高氏从高级列车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开始心疼两只已经趴在她跟女儿怀里呼呼大睡的小丫头。
睡觉肯定要躺在床上才舒坦啊,又不是小宝宝了,这窝着多难受。
可能怎么办呢,好歹他们还有位置坐。那些买不到坐票,一路站到北京城的人岂不是更可怜。
算了,比上不如比下有余吧。
老太太怀揣着颗惆怅的心,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结果座位旁边响起了嘈杂的脚步,接着是人说话的声音:“哟,周经理,还没睡吧。走走走,咱们去卧铺。”
周高氏睁开眼,惊讶地看着张国富:“张队长?”
周秋萍笑着朝张国富点点头:“张队,麻烦你了啊。”
“应该的。”张国富伸手帮忙拎行李,还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本来在海城就该买卧铺票来着。还是关系不到位。”
他转头冲跟在他身旁的两男一女点头,“你们就坐这边吧,对付一夜,明天早上就到了。小徐,你照顾下两位师傅。”
年轻的士兵赶紧领命。
那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则有些惶恐,赶紧表示:“没事没事,你们忙。”
哎哟,不愧是开往首都的火车,都已经这么高级了啊。又快又稳,还暖和,上来就跟进了后厨一样。
周秋萍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辛苦你们了,大正月的还叫你们跑一趟。”
两人立刻表态:“不辛苦,周经理你雷厉风行,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厂里把他们打包卖给部队贸易公司后,大家心里都打鼓呢,不晓得以后是个什么章程。想讨个说法吧,又不敢得罪拿枪的人,只好乖乖在家等消息。
没想到人家部队是真想做事,前脚买下食堂,后脚就通知他们上北京城,看人家餐饮店怎么搞的,回来好依葫芦画瓢。
京城啊,平常他们作为省城人也挺牛皮哄哄的,可一听到首都的名字,顿时头晕目眩,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生怕自己搞砸了,以后都混不了这行。
周秋萍笑容满面,安慰两人:“别紧张,就是看看人家到底怎么做饭又是怎么招待客人的。”
既然要做洋快餐,有现成的老师肯德基在,当然得不错眼地盯着学习了。总比自己想当然瞎琢磨强。
她打完招呼,抱着大女儿跟在张队长身后去卧铺车厢。
周高氏还懵着呢,待到把两个小孩放在床上,趁张国富去卫生间的时候,她才跟女儿咬耳朵:“这是咋回事?”
怎么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啊。不是没有卧铺票吗?
周秋萍已经打呵欠要上床睡觉:“啥咋回事?嗐,后勤在江州人头更熟,像这种大站都有预留的车票,找找人打打招呼,就买到了。”
真让她坐一夜去京城,不好意思,她已经养娇贵了,她的老腰吃不消。
何谓爬上了上铺,发出满足的喟叹:“还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自己地盘就是自在。”
太爽了,跟着周经理出差就是一个大写的爽字。不然就凭他一个小少尉上哪儿睡卧铺去?说个不好听的,给他买票的资格,他也舍不得车票费啊。人穷志短,就是如此的悲催。
周经理做事真麻利。
他本来以为他们先去北京看看肯德基,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搞洋快餐店。结果她不仅把张队长这位装修队长给喊来了,连食堂大师傅和服务员都没落下。
这是去一趟京城,回头就能把店开起来的节奏啊。
周高氏想的却是另一茬。
难怪秋萍即便憋屈也要留在省城发展,这关系硬不硬真是方方面面都不一样。假如她们家现在到了深圳,哪有眼下的便利啊。
唉,不想了。好好挣钱,人跟谁有仇都跟钱没仇。赚钱哪有不把人当祖宗哄着的。
她往床上一躺,看着被搬来搬去也不影响呼呼大睡的小孙女儿,忍不住戳戳她的小肉脸。
命好哦,小丫头,搁在别人身上,哪有这惬意日子过。
看看你妈,忙得跟陀螺似的。跑到哪儿都顾不上玩,净忙着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