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侍立着的良玉忙上前来,摇头叹了口气,“二爷心里惦念您,前儿连夜将福浓从咱们院子里挪出去,那福浓刚进门时是有点轻狂,小喜那日听见这蹄子在二爷跟前嚼舌根,说您这几日不知是何缘故,经常外出,一出去就是大半日,劝二爷要看紧门户,这事被我们几个晓得了,岂能放过她?她被我们几个呵斥弹压了几回,老实多了,奶奶不必可怜这种人。”
袁玉珠点点头,抬步出了内间。
她扫了眼众人,直面那个福浓,语气客气淡漠,问:“你有事么?”
福浓看见袁玉珠,面上一喜,绕开三个如狼似虎的大丫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还未说话,眼泪就落了下来,手成祈祷状:“奴原不该搅扰奶奶的清静,只是方才王府来人报信,说是王爷今日出城打猎,我哥哥随着一道去了,哪知雪天路滑,他从马上摔了下来,跌断了骨头,奴、奴跟奶奶告个假,想回去探望一下。”
袁玉珠面上淡淡的,用眼神呵斥住璃心她们别吵,手在空中虚扶了一把,让福浓先站起来,叹了口气道:“我也有个哥哥,最是疼我了,待会儿让管事嬷嬷给你套车,送你去王府罢。”
转而,袁玉珠扭头嘱咐良玉:“去包二十两银子,再找些续骨治伤的好药,让福浓带去。”
福浓听见这话,喜得又是作揖又是磕头,连声谢奶奶的恩典。
可璃心却不乐意了,嘴噘得老高,跺了下脚,“夫人!你都不知道这蹄子在背后嚼您什么了!理她作甚!”
“好了好了。”
袁玉珠瞪了眼璃心,让女孩闭嘴。
这些丫头只晓得福浓品行欠佳,惯会在荫棠跟前挑拨离间,却不知这丫头身份再卑微,都是魏王府出来的,说白了,王爷如今重用荫棠,可也得在荫棠跟前放双眼睛,不冷不热待着就行,得罪不得。
“你们几个呀,平日里也太张狂了些。”袁玉珠冷着脸,训斥:“福浓也是个婚嫁由不得自己的可怜人,你们不要柿子拣软得捏,记着她是二爷跟前的姨娘,要尊重她,懂么?”
璃心脸都气红了,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夫人,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说罢这话,璃心捂着脸摔帘子跑出去了。
袁玉珠无奈一笑,指着门的方向,对屋里旁的仆妇、婢女道:“瞧瞧,璃心这坏丫头都敢跟我甩脸子了,你们呀,可要多帮我管管她,”
言及此,袁玉珠扫了眼桌上的珍馐美食,挑了四道,让良玉待会儿给璃心送去,蓦地,她看见那福浓还痴愣愣地在门口杵着,笑着问:“你怎么还没走?”
福浓回过神来,耳根子红了,偷摸看了数眼袁玉珠,暗叹,怨不得王爷会对她上心,样貌出众倒罢了,难得心也善,确实是个好女人,只是,好人通常不会有好报。
福浓蹲身行了一礼,鼻头发酸,低头退下了。
这头,屋里刚消停没多久,陈砚松就挑帘子进来了。
他张开双臂,微微蹲下,三个丫头立马上前伺候,一个踮着脚尖帮他除下紫貂帽,一个给他脱去外头的披风,另一个则端上来热水和皂豆。
陈砚松手探进热水了,舒服地轻哼出声,抓了把皂豆,搓了几下,很快就出了绵密的泡沫,他一面洗着手,一面看向妻子,笑道:“才刚回来的时候碰到了璃心,这丫头小脸哭成了花猫,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你欺负她。”
袁玉珠摇头笑笑,挥手让丫头和仆妇们下去,她将干手巾递给丈夫,笑着嗔:“居然敢告我黑状,原是这些丫头嘴碎,欺负福浓来着,我看见说了她们几句。”
“欺负就欺负了,那有什么的,一个取悦人的小玩意儿罢了。”
陈砚松一脸的不在意,揽住玉珠,朝饭桌走去,他将妻子按在上座,小跑着回内间,捧出来壶花雕酒,亲手斟了两盏,双手举起,笑吟吟地给玉珠弯腰见了个大大的礼。
“你这是怎么了?”玉珠夹了筷子菜吃,诧异地问。
“为夫在此多谢奶奶大恩了。”陈砚松将酒一饮而尽,蹲到玉珠腿边,兴奋道:“你猜怎着?今儿王爷出城狩猎,恰好看见你在城里给贫民施粥舍米,他回城后对你的这番善举赞不绝口,说你堪为女子的典范,赏下来一盒南珠,个个都有指头般大,托你的福,王爷将供应军粮的差事给了我,军粮啊,我半条腿跨进了官场了啊!”
说到欢喜处,陈砚松两眼放着光,狠狠地亲了好几下袁玉珠的腿,像小孩子般头熊向妻子的腰腹,仰头望着妻子:“你真是我的大福星啊,哼,隔壁院儿的老大,又是托人说情,又是给王爷拎鞋卖好当哈巴狗儿,最后只得了个供应行宫地砖的破差事,你都不知道,方才我俩给老爷子请安的时候,他妒忌得眼睛都要冒火了,我甚至都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袁玉珠舀了勺蟹油蒸蛋,喂给丈夫:“你也不要刺激老大了,既然各自得了差事,就好好做便是。”
她轻抚着丈夫白润俊美的面庞,柔声道:“把珠子给王爷退回去,我做那些事,动机也不单纯,是想给咱们女儿和你积积德。”
“嗨,王爷赏赐下来,我怎么敢大剌剌地给他退去,多伤人面子。”陈砚松嘴里嚼着饭食,含含糊糊道:“给你就拿着,别多想,待会儿我给你拨笔银子,你年前就一直施粥舍米。”
“好。”袁玉珠点点头,暗喜,如此便有更多机会和吴十三接触,得盯紧他了,防备着点,别让他真卷银子跑了。
“快吃把,冬天的饭凉得快。”玉珠催促道。
“吃什么呀。”陈砚松酒上了头,脸颊绯红一片,手不安分地抚摩女人的小腿,“玉珠,走,咱们一块沐浴去。”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有人春心萌动,辗转反侧;
有人夫妻缠绵,行鱼水之欢;
次日袁玉珠醒来时,绣床上只有她一人了,一摸,跟前枕头还热乎乎的,想必丈夫刚起床离开,荫棠素来精力过人,不论忙多晚,次日都会早起,先打一套拳,用一口早饭,便出去巡视铺子,多少年的老习惯了,雷打不动。
此时,玉珠只觉得双腿乏力,暗骂丈夫昨晚着实有些过了,弄得她浑身都是“伤”。
玉珠闭眼回了会儿神,猛地记起今儿还要去一趟广慈寺,忙挣扎着起身,唤丫头们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也不知那个叫吴十三的杀手今儿伤势怎样了?几时能出发给她找女儿?
另一头,广慈寺。
吴十三彻夜难眠,好容易捱到雄鸡锑叫了一嗓子,刚有了睡意,猛地惊醒,心道自己受了重伤,浑身的血污,再加上数日来的躲避追杀,没工夫梳洗,应该……或许……有点脏吧,他可不能在小袁夫人跟前跌了极乐楼的面子。
想到此,吴十三寻了条手巾,摸黑出门,朝山下奔去。
山脚有条小河,难得没结冰,过去洗洗。
第9章
吴十三觉得自己有些蠢了,哪个正常人会在寒冬腊月洗冷水澡?
这不,胸口的伤裂开了,血都流到了小腹上,湿头发结了层微冰,冻得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了,后面失血过多,竟晕晕乎乎一头扎进了河里。
得亏银环追踪了出来,将他从河里拖出来,给他上了药包扎,在太阳初升起前,将他背上了广慈寺。
“我看你就是有病!”
戚银环双臂环抱住,站在门口,恨恨啐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