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夫静默一阵,往外赶他:“你在保和堂找个地儿睡也成。”他想跟鱼姐儿单独处处。
张阿公不答应,非得睡王大郎屋里,他孙女儿说小也不小,怎能跟糟老头子关着门一个屋,还睡觉呢,他不做噩梦就不错了。
黎氏便将黎二郎晚上睡的地儿收拾好让给他,自己还搬了凳子在外头等大夫们喊人,白天几个大夫不让她进去,怕里头人太多环境不好,影响王大郎恢复。阿公也是在屏风后头找的离着王大郎最远的地儿睡的。
张知鱼问高大夫:“他还在出血么?”
高大夫点点头,教她:“你手还嫩,耳朵也灵,你贴着他肚皮先听听看。”
张知鱼就轻轻贴在他肚皮上,其实这就是有个听诊器就成的问题,现在的大夫却只能靠肉耳,虽然设备落后,张知鱼却觉得他们很了不起。
她凝神细听,王大郎内脏里头的声音就叽叽咕咕地传到她耳朵中,他昨儿才落了肠子,里头正翻江倒海地响,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肠鸣,但有很细小的声音,特别不一样,人体里的血液都是流畅的,溪流和泉眼声音不一样,瀑布和河道的声音又不同。她指着两个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推抬头看高大夫。
高大夫这些日子虽然都被鱼姐儿震惊惯了,但此时也难掩欣赏,心里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收她为徒,尽管高家人从来不收外姓弟子,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鱼姐儿一辈子待在南水县。
张年想出去,他也想出去,但都是壮志未酬,两鬓已白,很有可能今生他们也再走不出南水县了。
只要有一个徒弟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将高家针发扬光大,往后即便他不在人世,也得笑着诈尸夸她呐。
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还得先同族里说清。
想到这,高大夫按捺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看着鱼姐儿笑,告诉她,“这是最大的两处地方,这时候还不要紧,等再多些就要再扎针。”
好在一上午都平安无事。
大家心底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想还没高兴多久,王大郎又高热起来,额头烫得吓人。
高大夫退烧针用了,猛药也下了两幅,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给他彻底退烧。
糟糕的是,王大郎意识渐醒,破开肠肚的痛让他的血走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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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办法
高大夫和张阿公只能加大/麻沸散的量, 让王大郎疼得不那么厉害,等药效渐渐上来,鱼姐儿又给他扎了一次温补针, 催发药力。
这两日王大郎扎已经扎过好几套针,次数已经太过频繁, 这样强行催动五脏之气也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但保和堂的大夫,能治这种伤的, 一个也没有。张知鱼和高大夫只得狠心给他扎, 扎了可能还能活,不扎一定活不了。
过了午时,黎二郎带着饭食来接黎氏的班,见着大姐面色凝重,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便知姐夫有些不好。
张阿公的话唠功底昨儿他见识了一晚上,怕吵着王大郎, 连比带划也得跟人找话儿说, 谁醒着就逮着谁说,但现在他站在门口都听不到里头丁点儿动静,只有浓厚的药味不停地往外冒,熏得他鼻子都酸了。
张知鱼出来换绷带,打开门就对上一双湿漉漉的小牛眼儿,一看就知他是阿公说的昨儿在他两个跟前儿哭鼻子的黎二郎。
黎家虽然穷,但糊元宝用不着风吹日晒,前几年黎大郎活着时也不让两个小的出门做苦工, 壮汉都有累得咳血而死的,没成家前他不想两个弟弟跟他似的败了身子, 故此黎二郎有些白, 又常年吃得不好, 窄窄的一条,倒不像二十岁的,跟十六七差不多。
他和黎氏一家三口都长了双相似的圆眼,牛哥儿就是因着这双眼总是湿漉漉的像小牛,小名才起的牛哥儿。
王大郎不知是否跟黎家人一起待得久了,长眼睛也变得圆起来,远远的一看倒像是一个姓的。
他站在门口给骤然开门的鱼姐儿吓得一跳,见她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已经穿着跟店里伙计差不多的衣裳在里头劳作,也叹,“可怜见的,你也没了兄弟出来做工?”
张知鱼尚未吱声,黎氏拽过弟弟,接了鱼姐儿手上染了血的布条道:“这是你兰嫂子的大女儿,去岁学了医,如今也是你姐夫的大夫。”
黎二郎笑着摸摸头跟鱼姐儿道:“哦,这样呀,原来是我姐夫的大夫。”
慢着,是谁的大夫来着?
黎二郎性子有些愣,心头有事就容易两眼出神,张知鱼就见他呆头鹅一般,不停嘀咕这句话。
去岁学了医,如今是姐夫的大夫。
去岁学了医,是谁的大夫来着
哦,是姐夫的。
“等等,大姐,你这不是瞎胡闹么!”
黎二郎念清了话里的意思,险没给口水呛住,拉着大姐走到一边儿,眼睛瞪得越发圆了,小声道:“怎都几十岁的人了,心眼子还这般大,她才学了多久你就将姐夫给她治。”
“你老实说,是不是家里给不起请大夫的钱?”黎二郎有些伤心道。
黎家的宅子在底下几条旧街,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事没有,一时不知脑补了什么,左右看看又道:“前日夜里是你叫姐夫出的门么?”
说着说着,想起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块儿的时候,黎二郎没忍住鼻涕眼泪糊了自己一脸。
黎氏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给他一棒子打得他叫爹,但她在外头也要面子,硬低了三分火气骂道:“你姐夫还没死呢,少在这拉着老娘一起给他嚎丧,他流了那一滩子血,都是张家人给拉回来的,没鱼姐儿给他止血,你现在都在家穿白布了,再乱说回家我非得让你一天穿八百绣花针,穿它个三年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