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分,不怕保和堂关门大吉吗?”张知鱼从独活和姜活里各挑了几个出来重新分好,“独活入肾经,姜活入膀胱经,气味都不一样怎么能认错?”
赵聪沉沉地看着眼前相似的一切,开始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跟夏姐儿玩,为什么要答应她送了娃娃来,不来他就还是他娘的小宝宝大可爱,而不是他爹不成器的混账儿。
“你说说究竟为什么分不出来?”张知鱼见他这笨蛋样儿有些怜爱了,决定发回善心,仔细给他讲了一番。
这下赵聪终于分对了,偷偷站在树背后看的赵掌柜就盼着儿子能有点长进,这会儿就欣慰地走出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道:“这不是分得很好吗?”
赵聪挺直了腰杆子就等着他爹一顿夸,赵掌柜看着儿子兴奋的小红脸儿,露出个慈爱的笑,伸手就把药材乱搅一通,在儿子不可置信的大眼中缓缓道:“来,再分一次。分对了就让你和鱼姐儿出门耍。”
赵聪眼泪都在眼眶里滚了,张知鱼有些不忍,凑过去提醒:“人在屋檐下,你快些分了我带你去家里玩儿。”
赵聪盯了他爹一眼,脸直鼓成个包子,回头默默地分药材,打定主意三天不跟他爹说话。
幸好他也不真是个笨蛋,只是不定心学,发了狠要出了门子耍,认真回忆鱼姐儿的话和往日学的,慢慢地又将东西分门别类放好递给赵掌柜。
赵掌柜拿起药材仔细检查,看他都分对了,乐得脸都板不住了——这是什么,这就是祖宗保佑!赵掌柜无意识地念着这四个字,回神古怪地看鱼姐儿一眼,本来他就看上了鱼姐儿的针灸术,见她还有如此奇效更不想放了她走,琢磨着这两天就跟张阿公好声说道说道。
赵聪根本不关心他爹在想什么——总之不可能是什么好念头,拽着鱼姐儿就往外走 。
她已经给豆娘扎了二道针,赵掌柜要放她家去,张知鱼也不反对,拿着闵大夫和高大夫布置的功课就往家走,有会些武艺的小九在,赵掌柜也没派人再送她们。
鱼姐儿也不想跟阿公一起走,她还想去市集买东西呐,张阿公也是个节俭人,看不惯家里乱花钱,他若在肯定得拦着不让买。
赵聪就怕被他爹想起来再关着认药摸脉,恨不得挖洞走,那敢去现眼要车,所以三个人就只能走路去张家。
赵聪平时野惯了,但今天自觉受了心伤,只想快点有乐子,见走了半个时辰还没到张家便有些困惑。
仔细看街道的景色还很熟悉,可不是仁安堂的地盘?心头一跳,毛脑袋四下转了转,拉住鱼姐儿小声道:“鱼妹妹,这不是你家,我带你家去。”
“我得先去买点东西才回去。”张知鱼道,她现在手里很有些钱了,在竹枝巷子除了顾慈外,最有钱的小孩就是她,看着李氏和张大郎起早贪黑,早想买只肥鸭让大家吃顿鸭子肉尝尝滋味儿,不用一直吃客人剩的。
赵聪不想去那地方,掏了银子递给小九,跟她道:“咱们就在这等小九,那边不兴去。”
“怎么了?”张知鱼问。
赵聪还没说话,街道旁就钻出两个孩子道:“赵傻子,你往哪里去,我不是说过赵家人往这条街来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家丫鬟经常过来买菜,怎不见你高声儿说句话,一天到晚吹老牛。”赵聪瞪着他,跟张知鱼解释:“他是仁安堂的小吊客,成昭,他哥见天儿跟我爹打擂台。”
张知鱼不知道两家的典故,但小孩儿心思敏感,就是面镜子,家里什么情绪,他们反射出来也是什么情绪,看这架势就知道两家人结仇已久。
成昭看着赵聪今天只带了一个小厮就乐了,对着后边的下厮一挥手拿了石子儿就丢赵聪。
长喜看了眼鱼姐儿,还是先护住了赵聪,赵聪却不甘心躲在人身后,扭着身子就要出去打一架。
张知鱼数了数人,他们那边一共有三个,两个小男孩儿,一个小厮,自己这边也有三个人,但她力气小,赵聪一看就是被人打的份儿,琢磨了下拽住他就往家跑,这里离着张家已经不远了。
“这小胖子也怕了。” 成昭哈哈笑起来,带了个个小跟班并个小厮跟在后头:“今天人他们少,咱们趁机揍他一顿,他爹抢了我哥的药材,我就揍他儿子出出气。”
巷子里一起抓猪拐骨的牛哥儿几个看到后边有野孩子追着鱼妹妹就喊:“你们是哪来的,要干什么?”
成昭的回答是一块正中牛哥儿脑门的石头,竹枝巷子的孩子一下就站了起来,对竹枝巷子,他们是外人,在自家的地盘打自家人,这是打人专打脸。
几个孩子很快就揍成一团,两个小厮急了,跑上去拦都拦不住,都是孩子,挨揍的又不是自己少爷,小九没敢下力气,身上倒还挨了几个脚印。
竹枝巷子的孩子早早就得在家做活儿,力道和身子骨比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好得多,何况还有鱼姐儿和张阿公时不时给调理身体。
于是这场群架很快就变成成昭单方面挨揍,顾慈听见动静还牵了二郎出来助威,等阮氏让人把他们分开时,几个孩子都披头散发灰扑扑的一片。
小厮看着人多势众的竹枝巷子。没敢逞能,拖着两个小少爷就往家跑。
张知鱼虽然没参与,但她也指点了不少大家打哪疼还不容易受伤,歇下来坐在门槛上看着还龇牙咧嘴的二郎就笑:“我还当你要去跟他们打起来,那还不得被按着揍。”
顾慈义正言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样的死我才不找呐。”
长喜听了这话看着浑身都泥巴的少爷就想哭,他也不想死,可现在是阎王敲门不死也难。
赵聪打架还不忘把娃娃抱在怀里,散了场子就火急火燎地打开盒子,娃娃完好无损。夏姐儿因为人小没参与这场战争,但也一直在摇旗呐喊,见到娃娃“哇”一声,就坐在门上一个一个拿出来摆了老长一排,惊得大伙儿都要趴到地上去了。
这些都是陶瓷烧的娃娃,红嘴唇,脸颊抹了胭脂,看起来像玉一样,还穿了小衣裳,夏姐儿有些不忍心她们在地上待着了,用帕子擦干净一个一个套回去要拿了家去放在凳子上玩儿。
赵聪看他们高兴,也很满意自己今天的威风,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豪放地说:“我赵聪答应别人的事,就算是杀上三十三重天也要办到。”
夏姐儿反驳:“那你上次就说把娃娃带来给我们看,这都过了年了。”
赵聪转转眼珠就笑:“听说好汉事情很多,都得按顺序一件一件做,现在不就轮到你家?”
赵聪在竹枝巷子是大开眼界,他们没有竹马骑,但会跳一种可以夹在腋下的大花绳,还能偷家里的船去湖上钓虾,四月正是抱籽的时候,赵聪玩得黑汗流了一脸才抱着小半桶鱼虾回了家。
赵掌柜得了成家的信儿,险没晕过去。这会儿正坐在堂上喘粗气,看着儿子跟个小叫花子样,手就扬了起来,但想到揍的是成家人,一时又有些解气,便撂了手没打下去,只拘着他在家念了一天书。赵聪一被放出来,就皱着脸过来找鱼姐儿出主意。
“他家到底跟你们有什么仇?”孩子打架,又没多狠,从竹枝巷子走前成昭还好好的,牛哥儿头上起了个包,黎氏连问都没问反还骂得牛哥儿委屈得都哭了,这种程度还不至于长辈直接上门要说法。
“我也说不清,反正一直就这样,成家人就爱跟我家作对。”
可能他还太小家里不愿意说,张知鱼看他这可怜样儿,往日还不知受成昭多少欺负,想了想道:“那成昭有什么弱点没有,咱们得对症下药。”
“笨算吗?”赵聪问。
张知鱼看着这小笨蛋慢慢道:“哪个笨法?”
“他爹让他哥哥管铺子,让他念书考学,他在学堂里经常被先生打,比我挨手心的次数还多。”
听到这话,顾慈眼珠一转就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他,到了你别吱声,听我说就是。”
成昭回了家气哼哼地被娘脱了衣裳瞧,他身子壮,虽被打得疼身上却没留几个印子,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狄夫人没把这放在心上,成老爷却沉了脸找上赵掌柜,害得赵聪在家被一顿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