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郊县,桥边驿馆前,几处柳树垂落池面,随风荡漾。
距秋收征税还有一段时日,为提早跟进,崔舜卿亲赴两京各运河口及主要粮仓巡查,督促收成。闻得京中传出巨变时,他还在回长安的路上。
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他的老师阎若璋接了旨意,也正在从袁州赴京右迁的途中,舟旅已过境洛阳,他在驿馆中等候多时,师徒二人终于能次聚首。
“恩师!”崔舜卿一见他到便下拜,或许是激动难平,恩人难遇,他毫不掩饰地将连日来积压的悲痛全数倒出,“崔家有难,都是拜我所为!”
“是我羽翼未丰,却不肯依附奸人,以卵击石。”崔舜卿说到此,不觉泪如雨下。
“舜卿,不是因为你。快起来。”阎若璋俯身相扶,末了转身去倒茶,崔舜卿见状连忙抢先帮忙。
“崔家势大,纵容族中子弟攀交富贵,不注意约束自身,所以祸至。不是你。”阎若璋缓道,“恨杨殊的人很多,他想除掉的人更多,也不仅仅是你和他对着干。”
“恩师如今可还硬朗?”崔舜卿拭泪作揖,“学生还没恭祝您升迁之喜。”
“能做一年是一年。”阎若璋笑了笑,一并就当今时势打趣也如苦中作乐一般,“陛下溺爱衽席。偏要废完太子,才肯用我啊。不然我一定会以死明谏的。”
极少有人能像阎若璋这般堂而皇之地调侃君王庙堂,或许让他说上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已是李炎展现的少有的随和之处了。所以就阎若璋也不禁好奇,能让他那么迁就又那么没边儿疼的,到底是个怎样的玉娃娃。
崔舜卿唏嘘道:“您是叁朝元老,却几度遭贬。恩师最重道义,陛下为何不知!”
“陛下没有不知。陛下只不过成全了我想为民,为国,办一点实事的愿望罢了。我精神倦怠,早已伺候不来那些荣贵白身。”
崔舜卿很羡慕他的淡泊,有些自惭道:“您过谦了。若是我,蒙家族有难,身处险境,竟不知如何自救。若您有幸面圣,能否劳烦您在圣上面前……”
阎若璋觉出了端倪,敏锐地问道:“你来找我,到底是想自救,还是救众?”
崔舜清迎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崔某背负家族兴衰,不愿辱命。”
“那你仍然没舍得放下嘛。”阎若璋一笑,道,“杨殊贪的是权,你贪的是名。都有所求,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