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太医可有同殿下说过,晒伤后果还是很严重的?”姜鄢耐着性子问。
“说过啊。”胤礽不以为意,完全跟康熙一个态度,“可这有什么呢?身为皇太子,身先士卒,就是应该给臣民们做出榜样的。皇阿玛都不怕,我也不怕。”
他要事事以皇阿玛为榜样,什么都跟着他皇阿玛学,准没错。
姜鄢见这个也这样,便说:“殿下说的是。皇太子身先士卒,要做出榜样。但晒伤的后果也不是太医危言耸听,殿下要不要考虑做一下防晒?”
胤礽笑嘻嘻的:“做什么防晒?叫人瞧了,岂不是要被说京城来的皇太子矫情。”
“姨母,我不能那样做。”
姜鄢就不说话了。本来她给胤礽打着扇,闻言把团扇递给庆月松月,让她俩给胤礽扇风,她自己则走到榻上去坐着了。
外头天黑了,康熙没吃晚膳就走了,在前头见当地官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说是晚膳也在前头用了,姜鄢就瞧着院中点灯的太监宫女琢磨,她自己的晚膳吃点什么呢。
“嬷嬷,刚才说小厨房进了些新鲜的鲅鱼,今儿还贡上来又香又脆的苹果,晚膳便弄个鲅鱼水饺,再弄个苹果拔丝,再来个海菜奶汤,这就可以了。”
但凡胤礽在这儿,姜鄢总会顾着他的口味,晚膳必要考虑他喜欢吃的菜式饭食。
这会儿一个字也没问,只自己点了样式,那意思明白得很,若想在她这儿用晚膳,那端上来什么就吃什么,没有选择的余地。
胤礽说了两句话,只李嬷嬷庆月松月答话,姜鄢一字不理,胤礽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胤礽走过来,也没坐,就站在旁边问:“姨母,你生气了吗?”
姜鄢如常一笑:“没有啊。殿下怎么会这样问呢?”
怎么可能没有?胤礽敏锐的觉得气氛不对劲。
他姨母先前不是这样的。
胤礽开始思考,好像就是他刚才说防晒矫情后,他姨母就不理他了。
姨母进宫这几年,他可从没有惹他姨母生气过。胤礽浑身难受不舒坦,爆棚的求生欲让他立刻选择妥协。
胤礽说:“姨母别生气了。我做防晒就是了。但是真的不能打伞,回头叫皇阿玛瞧见了,皇阿玛会骂人的。姨母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啊?”
姜鄢心里拧着的劲儿这才松了。
她牵着胤礽坐下,轻声说:“殿下,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殿下。便是仁孝皇后在,瞧见殿下这样,也一定是会心疼的。晒伤真的会很严重的,殿下这样暴露在日头底下,必是要做些措施的。否则将来疼了,是殿下受苦。”
“若真有个什么事情,殿下日后又如何再为民谋福祉呢?就算殿下是太子,也要学会努力的保护好自己。”
胤礽也不知道怎的,听见这些轻柔话语,心里一股热流涌起,有点想哭,心里酸酸的,偏又觉得很幸福。
他从生下来就是皇太子,从小学的都是勇往直前横冲直撞,没有人会拦住他,只会让他一往无前往前冲。因为皇太子三个字,便是没有人敢与之争锋的至尊地位。
也就是姜鄢,才会同他说,皇太子也是需要好好保护自己的。
仿佛是雨燕勇敢的在倾盆大雨中高飞许久,一处屋檐下,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守护。
见胤礽神情松动许多,姜鄢才说:“殿下在现场,必是看到了许多河工的模样。比起殿下同皇上,他们身上满是泥水,不只是身上,脸上手臂上一定都有。”
胤礽点头。何止是这样,那些河工几乎是赤膊上阵,身上的裤子都浸透了泥沙,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那些河工都是这样,只是他们不是。在堤坝上的监工不是。
姜鄢说:“这是因地取材。殿下也可以学着他们的模样捯饬自己。那泥水覆在脸上身上,能隔绝热气,晒一下午泥水干了也无妨,那一层保护膜会保护殿下的皮肤不受伤害。回来后洗净便是了。”
康熙未必不知道这个。只是到底是天潢贵胄,绝不会让自己同胤礽也成为这样。在泥水里溅了一身可以,晒一下午也可以,却不会主动把自己变成个泥人。
姜鄢告诉给胤礽,胤礽都已经在泥水里摸爬滚打一下午了,从小也是在骑射师父的严格教授下长起来的,对成为个泥人没有心理障碍。
胤礽点头同意了。
他也不知道怎的,莫名其妙有些兴奋。他想,怪道人家都说泥腿子泥腿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皇太子也并不永处庙堂之上,康熙既带着他去现场,便是要他体验人间百态的。
胤礽答应的痛快,姜鄢才说:“皇上那儿,殿下也得想法子抹上。殿下出马,皇上是断不会拒绝殿下的。”
“殿下能答应我,好好同皇上一起防晒,可以么?”
胤礽闻言,盯着姜鄢看,姜嫣坦荡大方与他对视,胤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就眯起眼睛来。
他点头:“可以。”跟他姨母说定了。
他想,高飞的鹰隼什么都不怕,敢直面大自然的一切凶险,可是这样的温暖守护,当是舍不得拒绝的。
他皇阿玛那样疼爱他姨母,若知道缘由,肯定也会答允的。
小厨房的膳食送来,姜鄢露出一个笑,招呼胤礽用膳。
胤礽用了膳,又陪着姜鄢闲坐一会儿,等着白日的暑气降下去了,才回他自己的院子里读书去了。
如今他出来,这一路上除了读书,还要写些见闻杂记,先前在木兰围场去沙地看蜃景和日出的那篇文章写得好,康熙便总让他写。
不出门便写读书心得,出门便写见闻杂记,再加上读书习字,还要经史释义,胤礽也挺忙的。
康熙也忙得很,一夜未归,姜鄢让人悄悄去打听了。
康熙见了当地官员,用了晚膳,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总也不得闲,还有不少外地召来要觐见的。
这一夜没法睡个整觉,只能抽空休息。还要随时盯着堤坝那边的情形,生怕下雨,生怕堤坝修筑失败,反正便是不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