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只……只梦到你,我保证。”
嗓音轻如蚊呐。
独栋小楼的私家车道上,安静了一整夜的车子发出轰鸣,驶入了铺满落叶的街区小路,随即加大油门,离开余温尚存的居所,几经转折,开上了车来车往的101公路。
太阳早已升起,光线射入车窗,随着路旁掠过的树木飞快闪烁着。
贺致远感到刺眼,伸手打开车顶的眼镜盒,取出一副墨镜架在了鼻梁上。
这是一个美妙的早晨。
六点钟的时候,他还是一头有崽子没伴侣的孤狼。八点钟的时候,他已经把电话那头说话磕磕巴巴的小可爱揣进了兜里——尽管不是十全十美,多了一点恼人的小波折。从今往后,他要严实地捂住衣兜,不放小可爱出去,免得被同楼那只饿狼发现了,叼回狼窟里。
开什么玩笑。
他这头饿了整整五年的狼还没下口呢。
第二十七章
day 1006:14
这天晚上,颂然果真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初夏,客厅宁静,远处传来一成不变的单调蝉鸣。8012a的风铃草与8012b的卡萨布兰卡被移植到了同一座阳台,又同时入了花期。细叶与阔叶交织成片,调和成一种清甜的香。
他在落地窗边画画,布布趴在地毯上,拿着一匹小木马认认真真地走迷宫,而贺先生手持水壶,一盆一盆地浇灌花卉。大约是因为没见过正脸,贺先生一直背对着他,不紧不慢地忙着手里的活。迷离的阳光虚化了人影边缘,体型不太清晰。
颂然望着他的背影,牙齿轻咬笔杆,心里痒痒的——这个男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呢?
会和他给予的爱一样美好吗?
曾经有那么一段最寂寞的时间,颂然迷失了方向,不明白自己活在世上有什么价值。每每新闻里播放孩子意外身亡,父母在镜头前歇斯底里地痛哭,他就会想,如果某天他死了,这世上会有任何一个人为他悲伤哭泣吗?
不会有的。
他的死亡激不起一滴眼泪,早在父亲将他领到孤儿院门口,留下一个谎言然后决绝离去的那天,他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他寻过死,锋利的剃须片划破手腕,创口很平滑,猩红的血液就那么涌出来,顺着掌心线淌到指尖,一滴一滴落下。血腥气浓到呛人,却唤不醒在绝望中麻木的痛感。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有了一个家。
布布会在乎他活得好不好,贺先生会在乎他活得好不好,喜怒哀乐,从此不再只是一个人咀嚼到无味的情绪。
尾随爱情而来的,是比爱情更大的惊喜。
“颂然。”
他被人从背后拥住,手指纳入了那个人的掌心。温热的鼻息扑在面颊上,有着属于成熟男性的味道——他下意识看向阳台,那花卉盛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颂然……宝贝儿……”
耳畔的嗓音低沉又温柔,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蛊惑。
颂然被蛊惑了,他搁下笔,闭上眼,回头与贺致远忘情地接吻,渐渐吻到深处,便忍不住贴着脸颊和脖颈一阵缠绵。下腹燥热起来,情欲难解,想要彻底属于彼此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被贺先生一把抱起来,撞开房门扔到床上,剥去衣物,分开了双腿。
在这个梦中的初夏午后,颂然听到了自己羞耻的呻吟,先是隐忍,而后高亢到近乎放浪。
蝉鸣,清风,八音盒。
日光通透,绿植生长,孩子与猫咪在客厅嬉戏。
在淡彩质地的画风里,床上两具狂野律动的肉体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如同燎原山火失去控制,将气氛一举破坏殆尽。但颂然感受到了极致的快乐,他抛却羞耻心,主动敞开尚且青涩的身体,任由最亲密的人用力疼爱他。
幸福来得这样快。
他不敢信。
之前他也盼望着被人宠爱,可没被爱过的人,对幸福总是缺少了一点自信——今天宠他的人,明天就可能抽身消失,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尝过了甜味,阈值混乱,再尝什么都显苦。
来了又去的伴侣,不如不来。
寄生于旁人的幸福,不如不要。
他看不透别人的心,只看得透自己,所以才那么喜欢照顾小孩子,甘愿做一个爱的施与者。孩子想要宠爱,他就给,好比一棵低矮的小树,不算强壮,却努力庇佑着树冠下比它更幼小的生灵,以求证明它存活于世并非毫无价值,起码还能为什么人遮风挡雨。
只是这棵小树没有想到,在它身旁忽然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撑开高耸的绿荫,护住了它,也护住了它喜欢的那棵小嫩苗。
施与爱的人,也获得了爱。
颂然从未这么安心过,他放松地躺在那片湿润、柔软的泥土上,仰望着头顶天空般巨大的树荫,然后闭上眼睛,用每一片叶子承接它的雨露。风来时颤抖,风止时喘息,从他身上流淌而过的每一滴水,都有那棵树的味道。
早晨六点多,颂然意犹未尽地醒了过来。
这场春梦做得过于激烈,他浑身酥软,躺了十分钟还是没什么力气。裤裆又湿又糊,一掀被子,捂了几个钟头的腥咸气味释放出来,浓得他脸都烫了。
他遮遮掩掩地摸进卫生间洗了内裤,拧干晾好,然后溜回床上,搂着一只大抱枕坐在床头想念贺先生,一想就是一个钟头。直到林卉敲门喊他吃早饭,他才从痴傻的恋爱状态中惊醒过来,顶着两团红晕去了餐厅。
林卉见他脸色酡红,舀一口粥要回味三秒钟,以为他烧糊了脑子,于是要求詹昱文帮他量体温。颂然连忙举起一根勺子挡在面前,说:“烧早退了,我真的没事,不信你摸。”
詹昱文作势要摸,林卉眼明手快地拍掉了他的手,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轮得到你?”
说着亲手摸了一把,果然凉凉的。
她不解地问:“烧都退了,脸怎么还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