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之都内外,所有战士一齐仰首,注视着这奇异的星变:
只见天际至北的一处,北斗七星中原本黯淡隐匿的一颗蓦然出现在了正轨,光芒压过了周遭所有行星,且由原本的铅灰色变至光辉极盛的鲜红,几乎要滴下血来
杀破狼三星之一的破军,出世了。
所有握着刀剑的士兵从这一刻都失去了对刀剑的控制,仿若倒置变成了刀剑的奴隶。
他们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下跪,朝向那星野之都城墙的方向,无论是盛泱还是燕启的士兵。
银止川口鼻都溢出血来那是迷梦草仍然没解的毒素,但是他闷咳着缓缓抹去,同时,一支濯银之枪尖啸着凌空飞至,银止川目不斜视,猛地接住!
藏匿在镇国公府内的天下之兵,本也不必费心去寻,待主人觉醒之时,自会现世。
所有人都怔愣地看着这一切,片刻后,盛泱士兵骤然高呼,呼啸着狂喜地跪服于银止川靴下,恍然一切都有救了,一切都来得及了
他们也不会再做那亡国之奴。
然而,在一众欢呼的狂喜中,只有一人怔愣、崩溃,不顾一切地朝城楼处跑去
西淮竭声大喊着:不不!!!银止川,你不要动枪,迷梦草的解药在这里!!!
然而银止川低声喃喃着,他看着这一面是善良一面是愚昧的世人,微微轻笑起来:
我从未原谅。
他说:但我也要放过我自己。
他是心软敏感之人,和俗世堵着气发誓要走向冷硬。
可是如果真的这样,只是看着别人受苦,就已经是对这颗温柔的心莫大的折磨了。
终究,人非草木。
[*注1]:有的人上战场,是为了建功立业,有的人上战场,不过就是为了活命,可是有的人上战场,是觉得他能够救其他人。九州缥缈录
第159章 客青衫 122
尘世的洪流,总是与西淮相逆的。
当旁人拼了命求功名时,他竭力从仕途中抽身而出;当旁人想方设法进入王都时,他随家人远迁沧澜;当燕启围城,所有人都疯了般远离城门时他逆着人流,精疲力竭又不顾一切地靠近。
但是,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再也来不及。
当银止川握紧濯银之枪的时候,迷梦草的毒素就流转入了他周身各处,五肺六腑。
即便有解药,也无力回天。
西淮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事态朝向自己根本再难挽回的方向发展
隔在彼此之间的人流和距离都不再重要,他心中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就要失去他了。
银止川的身影衬着熊熊烈火,当他举起濯银之枪的时候,所有拿着武器的士兵都将臣服为他的将士
所谓十万死士,竟真的不是传闻。
死士们开始与活尸厮杀,耳边再次充斥起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鲜红的温血越来越多地从城楼处流淌出来
但是在西淮眼里,这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皮影戏。徒有血腥脏污的场面,却再也没有一丝声音,能够传入他的耳中了。
我希望永生永世,都再也不要与你有牵连。包括与你同死。
西淮,而今连恨,我也不想给你了。
望我们来世不要相见。
那些过去不止真假的话,都陡然成为现实。
西淮呢喃着银止川的名字,越发疯狂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但是中间隔着的人群和阻碍,让这不过百尺的距离远的恍若天堑。
他跌倒又爬起,爬起后再次跌倒直到满面血污时,银止川陡然转身了。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的最后一次恩赐,他恍若在人群中看到了那狼狈不堪、满面泪水的白衣人。
他轻轻地朝西淮笑了,唇动了动,很轻微地说了句什么,而后凝视了西淮数秒
那目光那样温柔,那样赤忱,恍若当初没有丝毫误会时,他与西淮毫无顾虑地交出自己的心时那样滚烫。
你等一等等一等,银止川
西淮喑哑呢喃。但是未停顿分毫,银止川再次回过了头去,并且再未转身。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银止川,你同我再说一次!
西淮竭声呐喊。
他仍然想要靠近城楼,但是中间隔着的距离实在太远了,无论少年怎么努力,都好像难以靠近分毫。
咫尺天涯的含义,总在痛彻心扉中让人知晓。
银止川的背影渐渐看不到了,西淮攥紧手中得之不易的解药,浑身颤抖。
他捂着脸,缓缓地蹲下身去。
天地苍茫兮,以白骨铺疆。
英雄拔剑兮,红妆空罗帐。
我越千山见大江,与子同袍展眉兮,不为射天狼。
美人青丝总白发,悲喜赋予杯酒兮,也无故人回望
过去听过无数次的《何以归》,再次在耳旁隐隐回响。
那屋脊上的寂寞身影,孤独自酌的漫漫长夜,终于消逝在了时光里。
他再也、再也,不会找到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而后陡然陷入了声嘶力竭的崩溃之中。
不是我做的,
很久过后,西淮喃喃说:还有,我也爱你。
可是,这一句迟了太久的回应,银止川终究没有听到。
白衣人蹲在错乱惊慌的人流中,低低哽咽。周遭兵荒马乱,没有人注意到他人的世界如何分崩离析。
与此同时,花辞树藏身的客栈中。
一枚制作精良的雪瓷杯被狠狠掷在地上,数千名动中陆的顶尖刺客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