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园内比较深的一个地方后,银止川在墙边的竹篱旁看到了西淮的身影。他忍不住笑着走过去,看着那么一道纤瘦细白的影子:快到正午了,不热么?
方才如何犹犹豫豫,别别扭扭,一看到西淮的身影后,登时都烟消云散了。
西淮正在捡地上的一地落花。
他摇摇头,说:不热。
哦
银止川偏头说:你捡这个做什么。雨蔷薇,每年夏天都会开很多的,并不怎么珍贵。
他的手肘搁在膝盖上,蹲在西淮身边。起初银止川看着西淮,瞧他瓷白优美的侧容,但是西淮并不理他。
于是银止川移开视线,也从地上捡起一枝蔷薇花。可他看了片刻,复又扔回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西淮独处的时候,银止川总觉得他像有些不开心一般。
你在想什么?
默然片刻,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是我昨天的事惹你不开心吗?
嗯?
西淮原本在专注地捡雨蔷薇,闻言微微一怔。
但随即他又回过神来,摇摇头,淡声说:不是。
我不高兴,只是因为今天天气不好而已。
天气不好?
这下倒轮到银止川一怔了。
他仰头朝澄澈如洗的碧空看过去。刺眼的阳光正恣意地从天际撒下来,耳边满是喧嚣的蝉鸣。
正是最盛暑炎热的时候,天气怎么会不好?
大概是注意到银止川怔愣的神色,西淮笑了笑,淡漠说:
这太阳太刺眼了。我不喜欢。
这天气。
银止川竭力去理解西淮的意思,勉强回答道:这天气确实太晒了,挺不好的。我也不喜欢。
西淮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像听银止川说了一个笑话般。
我不喜欢这天气,是因为我与家人分离,就是在这样一个晴朗天。
白衣人悠悠道:不知道银少将军不喜欢这天气,又是因为什么呢?
银止川:
哦,差点忘了,这人说他进赴云楼,就是因为和家人分散后被牙婆拐卖的。
暑气随着蝉鸣,一浪高过一浪。
西淮蹲在白墙竹篱下,细致地拾着花。
从银止川的角度看过去,能瞧见他细腻瓷白的侧颊上有细微的汗珠。汗珠时不时一滚,就顺着线条优美的侧颈,淌进衣领中。
银止川并不是寡言少语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西淮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很无聊一般。
不知道说什么好。
西淮将整个用来兜花的衣襟都拾满了,他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一个竹篓旁,将雨蔷薇都抖了进去。
西淮。
银止川说。
西淮遥遥地望着他。
银止川拈了一枝花,捻在指尖转来转去。
你要怎么才能喜欢我一点啊。
他看着花,很小声地喃喃说。
西淮站在远处,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不由皱了皱眉头: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银止川说:我自己跟自己瞎讲着玩呢。
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仍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纨绔不羁的模样。
我同你讲一个故事罢
银止川说:讲一个让你高兴高兴的故事。关于以前我们家飞来过的一只五彩神鸟。
以前上军塾的时候,银止川看过赵云升那小子追求一位小郡主。
小郡主也和西淮一样,不爱搭理人,赵云升就常常绞尽脑汁想一些很好玩的故事给她听。
讲之前,还怕自己没发挥好,就拉着银止川秦歌王五等一众损友,先当他的听众,练习练习。
当时银止川觉得真傻啊,人家跟你待在一块儿,难不成是想听你说故事?
想听说故事,去茶馆不好吗,人家说书人的话本子讲得比你好多了。
但是直到今日,他才慢慢理解,倘若你喜欢一个人,就想和他待在一块儿。
待在一块儿,他不搭理你,你却想搭理他。这么下来,就只剩下你一个人讲了,可不就是说故事?
蹩脚又笨拙地调词遣句,想逗人家一乐,开心一下,看他笑了,你心里也会很开心。
但是殊不知,一个人只会被自己喜欢的人逗笑,如果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怎么逗他,他也不会理你的。
五彩神鸟飞来的时候呢,这里种的还不是竹林,而是一片紫铃兰。
银止川比划了一下,慢悠悠地说。
其实银止川想讲的这个故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就是银止川大概十几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只羽毛华丽的鸾雀栖息到他们家,在而今种着竹林的地方产下一只蛋。
这只鸟叫声婉转,极其动听。看风水的先生说,这是一只蛮蛮,从属于无间的鸟儿。是无间之主座下的小雀儿。
无间之主写命谱的时候,常常觉得乏味,就命它歌唱解闷儿。
所以每当这种鸟啼叫,就说明当家主人的命运中将发生一桩极其重要的事,成为此生的转折点。
虽然那一年镇国公府平平静静,没有发生任何大事。但是银止川父亲觉得这五彩鸾雀好歹也算神鸟,平时极为罕见的,更不提竟然还在自己家产了一颗蛋,就上报给了先帝,请先帝摆驾来赏。
先帝同样大喜,当即令鸿胪卿占了吉时,准备半月后来摆驾赏雀。
然而事情的发展比较出人意料,就在镇国公报给先帝的第三天,这只珍贵罕见的五彩鸾雀,就死了。
死了?
西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问道:怎么会死了?
就这样死了啊。
银止川说:不知道是谁,弄碎了这只鸾雀的蛋,它伤心过度,哀哀啼叫了两日,羽毛也掉光了,第三天就死了。
这
西淮说不出话。
我爹可生气了。
银止川说,苦笑了一下:他下令全府搜查,要找出那个弄碎鸟蛋的人。结果最后什么线索也没有,就怀疑到我头上。
西淮看着他,蹙了蹙眉头,问:
是你么?
当然不是啊!
银止川骤然提抬高音量。
大概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觉得很委屈,说道:怎么可能是我?那天我老老实实的,照常去街头打架。校场操练一散我就去了,家门都没回,怎么可能翻墙爬树干,不小心弄碎那神鸟的蛋?我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