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设计那么久,忍辱负重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走近银止川么?获得他的信任。但而今,怎么说出叫银止川不要动心的话来了?
我胡说的。
良久,西淮低低地笑了笑。他垂着的眼帘中,谁也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只听少年哑声说:没有什么。我并没有讨厌你。平日里你觉着冷淡,只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与你无关。
银止川看着他,半晌才呆呆地哦了一声,却下一刻,就是手中一轻。
是西淮挣脱他的抓扯,兀自朝巷外走去了。
之后的几天,过得较为风平浪静。
只有秋水阁送来帖子,竟是照月写的,上书请银止川过去小叙一趟。
怎么回事?
银止川捏着名帖,蹙眉问。
他终究还是决定帮秦歌,前几日派人去以镇国公府的名义给照月赎了身
这样朱世丰知道了也不敢怎么样。
只是银止川不知道这样自己算不算背叛四哥,那个总是嘻嘻哈哈、带着他跟老六去这里转转那里看看的兄长。
如果他知道自己将他喜欢的姑娘送到了别人手中,会不会生气或难过?再也不肯入他的梦来。
赎身的时候银止川并没有自己去,只派了府里的管家,带上一箧金株和一张镇国公府的名帖,将事情办妥了。
却没想到现在又收到照月的名帖。
她怎么还在秋水阁?
银止川手指摩挲过那名刺下的落款,转身问。
这
府中的管家也没想到,一时间十分吞吐:小人也不知道。当日,小人过去时确实是叮嘱过那老鸨的呀赎身金也交齐了,老鸨当场就将卖身契撕碎,不至于会反悔才对
银止川拧眉驻目,沉默片刻,道:
我再过去看一看。
手中的名刺是由最精美的桦皮纸制成的,拿时轻柔绵软,凑近了,还能得到上头的脂粉香气。
银止行从前最致力于收存照月回给他的信笺,每一封都好好地放在箱底,说要等来日成婚的时候拿出来给照月看。
只可惜竹篮打水,终成空梦。
银止川低低地笑笑,神色中有种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萧瑟的神情。
这次银止川去秋水阁时是下午,竹阁席挂在窗户上,将绵软的日光切割成一条一条的。
落在桌子上微微地晃。
照月没有用花钿与脂粉,只很细白纤瘦的一张小脸,拥着琵琶,有一搭没一搭地出神拨着弦。
银止川走过去,轻轻地咳嗽了声,女子才回过头来,看见他微微地一怔,然后笑了笑。
你与你四哥长得真像。
歌姬一开口,就如此说。
她给银止川倒了茶水,薄薄的一杯,慢慢推到对面,低声说:请不要嫌弃,随意坐吧。
秋水阁的下午是没有什么人的,乍然感受起来,还算安静,有种与晚上的喧哗孑然不同的静谧。
歌姬的头是略微侧着的,发间有一支金色的钗子,上头的流苏一直在因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为何没有离开秋水阁?
想了想,银止川还是开口问。
这里挺好。
照月淡淡说:我也不想去秦府。
银止川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我这一生,只有两次想离开秋水阁。
穿着藕色轻纱的歌姬望着卷帘外,轻声说。
她是那种很纤细的女子,抱着琵琶的手腕盈盈不及一握,看着像一只失群的绵羊,可怜羸弱,很容易就激起男人心中的保护欲。
风尘地的女子、少年多是这样的气质,那样的保护色能让他们更容易地在这里生存下去。
只有西淮不同,他像是一柄沉默但锋利的冷刃。
银止川不合时宜地想,他能激起的,反倒是人的摧毁欲。好比愈是纯粹易碎的珍宝,就愈是让人想要摔碎在地上。
第一次,是我刚进秋水阁的时候。
照月接着轻轻说:那时我爹娘送我到阁前,然后转身离去。我在二楼雅阁的窗户前,想就这么跳下去,跟他们一起离开。
银止川抱臂,并不出声,就这么默默地听她说着。
第二次,是你四哥在君子楼上舞剑的时候。那时整个星野之都的女子都推窗而看罢?
照月微微露出一个笑,道:多少名门娇女嫉恨我呢?能得到你四哥那样男子的爱。
银止川心想,那可不,我哥当初为了这一舞剑,回去藤条都给老头子抽断了三根。
那时候,是我第二次想离开这里。
貌美的歌姬怅惘说:只要你四哥愿意带我走。
什么?
听到此,银止川倒是略微吃惊了,难道当初银止行和照月分离,竟然是他四哥主动放弃的么?
后来是为什么闹翻呢?
照月低笑着,兀自低语道:是因为他在要来替我赎身的那一晚,因营中有突如其来的排演,没有如期赴约。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与他是多么地不合适。
看着银止川不解的神色,歌姬略微一笑,问道:你们男人无法理解是么?天下、军功、声名,排在比女人靠前的位置,是你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也是我后来问你四哥的:倘若军令和我的性命放在天平的两端,在他心中,哪一个更重要?
银止川心里陡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歌姬漠漠说:你四哥回答:军令更重要。
若有朝一日,我被敌军所擒,阵前为质,他救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