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后辈,癫狂又孤独地痛饮着。
哥,照月要嫁人了。
银止川抱着排行第四的银止行牌位,囫囵不清道:秦歌喜欢她你要将她抢回来么?
他痴痴地笑,拇指缓缓摩挲过漆黑的令牌,眼帘里一片朦胧。
当初你多喜欢她呵
银止川说:你叮嘱我替你收好她的信笺,等你回来自己拆这一等,可就七年过去了!
那些寄来时带着水沉香脂粉味的信笺,只怕也早已在时光中散尽了香气吧?
银止川记得每次门房通报有人来信,银止行就傻呵呵跑去瞧的模样。那样澄澈的少年人心性,他们兄弟之间常打赌,老四会是他们中最早成婚的那个。
这是你的剑。
银止川摸索着身边一柄长剑,当啷一声往供桌前掷去
这是你当初为博照月姑娘一笑,舞得那把剑吧?
银止川低低地笑:你这剑法,万军之中取敌将之首也取得,但再怎么绝世的剑法,不能取得心悦的姑娘欢心,又有什么用?
他们银家儿郎都是顶风流的。
当初银止行为追求秋水阁的小花娘,曾在秋水阁对面的君子楼上舞剑。四十八式何以归,惊如白虹,放似狂歌,星野之都内有多少闺秀小姐,都推窗而望。
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
天地苍茫兮,以白骨铺疆。
英雄拔剑兮,红妆空罗帐。
银止川抱着剑,循着记忆的节拍,在冷刃上轻轻地敲击着。
一下一下,弹剑而唱。
美人青丝总白发,悲喜赋予杯酒兮,也无故人回望!
唱至最后一句,银止川骤然大笑起来,举着酒坛,从空中洒洒淋下。三分之一入他口中,其余的尽濡进他的银白衣领里。
银止川低哑地哭出声来,因为他曾经恣意风流的兄长再也回不来了,而他心爱的姑娘也即将嫁给别人。
即便他帮秦歌从朱世丰府中要回了照月,他四哥也永远地失去了照月。
在照月心里,他四哥是和所有银家人一样的逃兵,罪臣。
在遥远的沧澜,活该被燕启人枭首于阵前,头颅以一根长戟挑着,永远注视着那冰天雪地的荒野。
再怎么极目远眺,魂魄也看不到归家的地方。
银止川。
静默中,银止川喝得眼帘朦胧,神志也不太清楚了。恍惚中却听见耳旁有人叫他。
他回头,抱着酒坛,见一个纤细的白衣身影推门,正从祠堂外进来。
西淮眉眼冷清,依然是那么一副人如寒玉的模样。站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说不出什么意味地,低着眼帘看他。
是你。
银止川低笑了一声,懒洋洋回过头: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祠堂内孤单冷清,除了本家的后嗣,他人应当没有资格踏入这安息着历代祖宗的祠堂的。
然而西淮毫不在意,他微笑了一下,将灯笼别在门把手上,施施然掀起一角白袍,踏进了这银家的祠堂。
这里。
银止川的话已经有些捋不清了,他靠在供桌上,口齿不清说:除了银家的后嗣,就只有银家的儿媳妇儿能进来你,出去。
第71章 客青衫 18
旁人没有资格踏入这祠堂,然而西淮毫不在意。
他微笑了一下,将灯笼别在门把手上,施施然掀起一角白袍,踏进了这银家的祠堂。
这里。
银止川的话已经有些捋不清了,他靠在供桌上,口齿不清说:只有银家的子嗣与儿媳妇儿能进来你,出去。
但是
银止川的话毫无威胁力。
因为即便此时西淮不出去,他也没有力气来赶他了。
西淮轻笑了一下,看着这满地的酒坛子,淡淡说道:
那祖宗规矩里有说过不能在这里饮酒的么?你岂不是要同我一起被赶出去。
银止川醉的太厉害了,他看西淮几乎有重影。
想说话,又没有力气,只能看着白衣人绕过一个个空酒罐子,走到他身边来。
西淮的手是凉的,和那天在望亭宴上感觉到的一样。
又凉又柔软,轻轻地抚过银止川眼角的一滴眼泪,低低问他:
你为什么伤心?
银止川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因为如果换作任何一个人,他的父兄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他都会觉得很伤心。
西淮叹了口气,我也有伤心的事,但我并不会哭。
银止川拂开他的手,冷笑:
你懂什么。
我懂的有很多。
西淮没有动怒,说道: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完全了解我的人。
也许你说的对。
银止川低低喃喃道:我不配呆在这里。若我父兄在天有灵,他们也会想将我赶出去。
你真孤独。
西淮微笑说:再表面风流浪荡又怎么样?你心里只是一个孤独,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困兽而已。
银止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西淮却接着道:恨不能绝对,爱无以为继,很痛苦吧?
其实承认自己心里有些很坏的心思又怎么样?你这样逼自己早晚会疯掉的。
银止川不吭声,只是冷笑。
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西淮道: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也许我们是同一种人。
你说。
银止川道。
他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坛,迷蒙地仰起头,看着四面八方摆满了的漆黑灵位。疲倦地弯了弯唇角,低哑说:
我已经没有喝一坛酒就上马破城的意气了。只能靠在这里,听你讲一个故事。
西淮的故事很短,也很简单,大抵就是发生在六七年前,他从城破的沧澜,往外奔逃的时候。
那时候他被燕启的士兵抓住,和很多同龄的小孩关在一起。
他们发现了他是男孩,顶替了姐姐,令他们白费一番功夫。气得痛抽了西淮一顿。
但总归还算幸运,保住了一条小命。
西淮和那些小孩待在一个破屋中,白天无人看管,夜里才会来士兵点数。
他们不怕这些小孩逃走,外头到处都是死尸,也找不到食物。
这些孩子不敢,也不能逃到哪里去。
但是我家离那个被关的地方只隔着一条街。
西淮淡淡道:我跑回去大概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每日从墙角的一个狗洞钻出去,到了夜里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