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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8)(1 / 2)

裴野见这小孩儿摇头晃脑的模样,心里倒很欣慰:记得这样清楚,看来书也没白读。

小孩儿骄傲地仰起了脑袋,叫他背书什么的,他总是不成的,可若要与他说什么奇闻趣事,他定记得比谁都要清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转眼便到了方啼霜的家门口,那小院的模样没怎么变,只是檐瓦上覆了雪。

到后半段路上,裴野注意到,这小孩儿的话明显少了许多,看向四周的眼神都有些发愣。

裴野先是屏退了那些内卫,而后将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匣子抱进了怀里,方啼霜也没心思去注意他究竟抱了个什么。

眼下他正怔怔然地盯着那很显寒酸的院门,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惧意。

他心里既期待,又不免有些害怕。

皇帝也并不催促他,而是很有耐心地站在他身侧等候着。

过了好半晌,方啼霜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终于抬手敲了敲门,院里头立即便传出了一道清澈的女音:谁呀?

骤然听见曹二姐的声音,方啼霜的眼眶顿时便湿润了,他抬起袖子抹了把泪,同从前一样开口唤她道:阿姊

里头曹二姐正打算抽门栓的手忽地便顿住了,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默了片刻,却听屋里头又传来了阿爷的声音:二姐,外头是谁来了?

曹二姐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先跑进屋,询问阿爷的意思,她红着双目,低声道:阿爷,门外那人说话,像是霜儿的声音,他还叫我阿姊呢

曹纪安不信,还笑话她道:莫说胡话,都快要出嫁的人了定是你听错了,想是街坊邻居家的孩子过来送东西的,你快去把门开开,别让人家等急了。

曹二姐心里也模棱两可的,经阿爷这么一说,也觉着兴许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忙又小跑出去开了门。

只听那木门嘎吱一声,曹二姐顿时便怔愣住了。

方啼霜提着灯往里踏了一步,怯怯地喊了她一声:阿姊,我回来了。

曹二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一开始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而后那眼眶忽的便红了一圈:霜儿?你不是你不是

方啼霜的遗体她是见过的,那小脸惨白惨白的,她都不忍细看,看一眼便要哭,阿娘拉着霜儿回家的那天,他们兄弟姊妹几个,几乎都要把眼泪流尽了。

谁都不敢相信,去时还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回来时便成了这样冷冰冰的一具尸体。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家中小弟离世的事实可眼下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又是谁呢?

屋内榻上的曹纪安见女儿去外头开了门,这么久了却也没个动静声响,当下便着了急,疑心她是叫什么歹人给掳去了,于是忙拍着床榻喊她:二姐?怜儿!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事的阿爷,曹二姐一抹眼泪,忙绕过方裴二人去关门,怜儿这就进屋了。

等插好了门栓,曹二姐怯怯地瞧了一眼方啼霜,心里纵有千言万语,眼下也不知该先说什么、先问什么才好,于是便只得道:咱们先进去瞧瞧阿爷吧?

方啼霜点了点头。

屋里一片漆黑,才刚进屋,一阵寒气便扑面而来,为了省那两颗铜板,夜里如非必要,他们家里从来是不点灯的,没到大寒时候,也从来舍不得烧炭取暖。

方啼霜一进屋,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便又想起了他与兄弟姊妹几个在被窝里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的时候了。

他将灯笼找了个地方挂好,曹二姐则一边抽泣着,一边翻出家里的矮烛点上。

曹纪安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过来,只见着了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又听见了女儿的抽泣,心里有些着急:怜儿,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矮矮的轮廓越靠越近,借着灯笼与曹二姐刚点燃的烛火的光,他终于瞧清了眼前那人。

曹纪安的反应显然也不比曹二姐好上多少,他的嘴唇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霜霜儿?

方啼霜的眼睛也红红的,要不是他强忍着眼泪,只怕眼下连话都要说不清楚了:阿舅

曹纪安倒是比曹二姐冷静得要快一些,自家的孩子他不必细瞧,只一眼便知道他就是他们家的霜儿:你怎么回来的?

他的目光细细扫过方啼霜身上的每一处,见他既不少胳膊,也不缺腿,小脸又唔白了不少,脸上也更有肉了,想必即便是去了地下,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再一眼,是瞧他身上的衣裳,那样好的质地,烛火照映下似有流光,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贵重的衣裳料子。

然后才是他身旁站着的那人,那少郎君瞧着要比方啼霜高了一个头还不止,玉冠锦袍、长身玉立,样貌也极出众,举手投足皆不似凡人。

方啼霜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解释,一时有些哑了声,却听他身侧站着的少年天子忽然替他答道:啼霜眼下正在天上仙宫里做侍童,天帝念他良善乖巧,便允他回家探一次亲。

曹纪安半信半疑地看向了方啼霜,小孩儿则连忙点了点头:他说的不错。

借着裴野给的话头,方啼霜就顺势往下瞎编了:我身边这位就是我在仙宫里伺候的仙君,他怕我下来的时候迷了路,所以才跟我一道来的。

曹二姐给两人倒了杯热水,然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问:你在那仙宫里过的如何?

我过得很好,方啼霜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仙宫里顿顿都有肉吃,仙君仙君也对我很好,想要什么便有什么,那儿冬日里连地上都是暖的,一点也不冷还有阿爷和阿娘,他们也在呢。

曹纪安听着他的话,心里其实是不大信的,可那日那具小小的尸体,直到现在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若不是他说的那般,那要怎么解释站在眼前这个活生生的霜儿呢?

小孩儿顿了顿,又问:舅母他们哪儿去了?

她今日好容易得了空,阿舅便让她带着你几个兄姊去观灯了,二姐说要留下来照顾我,所以才没走

话到此处,曹纪安忽然也顿了顿,然后抬眼看向了他的小外甥,眼眶瞧起来也是红的:霜儿,你舅母她也是不得已,你也便别怨她,要怨便怨阿舅,都是阿舅没本事。

方啼霜摇摇头:我不怨舅母,也不怪阿舅。

裴野半垂着眼眸,听身侧那小孩儿一边抹眼泪,一边与家人叙旧,等他们聊得差不多了,裴野便轻声提醒了一句:啼霜,时辰到了。

方啼霜念念不舍地瞧了两人一眼,低声道:阿舅、阿姊,我得走了。

裴野将手里抱着的木匣子往那坑坑洼洼的桌案上一放,沉声道:这是啼霜给你们备的礼,往后每隔一年,便可去院中那株树下再取一回。

说完他便牵起了方啼霜的手,恭顺有礼道:告辞。

曹纪安没管那箱匣里装的是什么,只急匆匆地伸手捞了方啼霜一把,没捞着他的手,只堪堪触着了他冰凉的袖角。

霜儿!

方啼霜扣紧了裴野的手,强忍下了想回头的欲望,他怕自己只要回头看上一眼,便要舍不得走了。

两人前脚才刚踏出院子,曹二姐后脚便紧接着追出了屋子,可只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她便发现她们家霜儿的身影竟已然消失在了茫茫的雪中。

白茫茫的雪地里眼下只剩下方才那位仙君的身影,他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狸奴,稍稍回头,冷声同她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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