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枯坐一夜的宁玉人豁然而起,面容有些苍白憔悴,一颗心慌乱跳动,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关她,更不会无缘无故放她。
“宁宁出什么事了?”她发着抖问。
村长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你……教过她傩舞吗?”
宁玉人:“没有。”
村长又转头看着床上的崔红梅:“你呢?”
回应他的只有鼾声。
村长给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他们冲过去将崔红梅给摇醒。
“谁啊,你们谁啊,大清早的吵什么啊……啊,村长。”崔红梅平时虽然横,但见了村长,就像老鼠见了猫,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听他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讪讪一笑道,“我……我就是想教,但那也得我先会啊。”
她一贯好吃懒做,自家的傩舞怎么跳都忘记了,哪里还会记得别人家的傩舞是怎么跳的。
得到答案之后,村长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村长,到底出什么事了?”宁玉人心中十分不安,“是不是宁宁跳舞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岔子啊……”村长吞吐了一下,“她朝舞者脸上泼了一碗酒。”
宁玉人大惊失色,半忧半怒道:“……是我平时太宠她了,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村长,你带我去见她,这次我一定要骂她一顿,然后让她给各位叔叔阿姨道歉。”
村长盯了她半晌,叹了口气:“你果然也忘了。”
宁玉人愣了愣。
“其实不只你,我一样忘记了……谁叫时间过了这么久呢。”村长缓缓道,“玉人啊,《人生戏楼》一共三幕戏,你还记得第一幕演什么吗?”
“记得。”宁玉人回忆了一下,“第一幕是《遇神》。村人向天乞命,向地求怜,天不理地不应,人们只好托儿带口的逃难,路上食物吃完了,水也喝完了,穷途末路之际,他们看见了一座戏楼,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戏楼上,低头看着他们,然后……”
“然后,那个年轻男子把手里的酒杯倒过来,将里面的酒洒向楼下饥渴的难民。”村长接过她的话,沉声道,“所以宁宁没做错,第一幕戏里是有这个环节:洒酒解渴。”
“可……她怎么知道?”宁玉人喃喃道。
“是啊,她怎么知道?”村长盯着她,“自打你爹死后,几十年没人跳过楼主这个角色了,时间一久,好多东西,好多细节部分大家都忘了,可大家都忘了,你我都忘掉了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宁玉人哑口无言。
她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答案,但并不打算说出口。
也没有必要说出口,因为村长心里估摸着已经有了答案,否则他的脸色不会如此苍白,他的手也不会抖得如此厉害。
“……走吧。”村长顿了顿,对宁玉人说,“跟我回祠堂,你来代替她跳。”
一行人匆匆朝着祠堂方向走去,一路上,锣鼓声由远至近,由小变大,每敲一下,村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然后呢?”宁玉人走在他身旁,一边打量他的脸色,一边问,“第二幕的时候,宁宁做了什么?”
他的脸色果然又难看了一分。
“……她跑到台上。”村长脸颊上的肉抽搐了一下,“把所有人都赶下去了。”
“一个都没留?”
“一个都没留。”
“连祭品都赶下去了?”
“连祭品也赶下去了。”
宁玉人笑了起来:“难怪你们急急忙忙的过来找我,连献给楼主的祭品都给赶下去了,这出《人祭》还怎么继续下去?”
第二幕,《人祭》。
村人将身上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想要献给眼前的神,然而神根本不稀罕他们献上来的那些草根树皮,烂菜烂叶,又或者说他根本只是嫌麻烦,不想牵扯上这些累赘,所以毫不客气的将这些贡品全丢了。
村人们丧气不已,最后合计了一下,第二天再次献上祭品。
这次他们献上的,是村子里最健壮美丽的少年。
是为,人祭。
神被此人打动,继而同意带着这群村民逃难,替他们寻找一个新的栖息之地,而在逃难的过程中,他向村人们展现出一个神奇的手段——他手里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个戏楼模型,能大能小,能够让人回到过去,改变人生,故众人称之为人生戏楼,并尊称神为楼主。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村长脸颊上的肉抽搐的更加厉害,“我说她,她还反过来斥责我,说献上来的美少年不够美,要我们重新选重新送……”
“那就重新送啊。”要不是时间跟场合都不允许,宁玉人真的会哈哈大笑。她调侃道,“这次村长里不是回来很多人吗,里面有挺多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吧?”
“……送了!一个都没选中!”宁玉人能想到的办法,村长哪里想不到,不但想了还做了,只是结果不尽人意,他满脸愤恨道,“最后逼得我们……只能把那个男的还给她了!”
他用还这个字,宁玉人只能想到一个人。
“你是说裴玄?”她问。
村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原来叫裴玄,你们果然是认识的。”
顿了顿,他怀疑的看着宁玉人:“该不会是你让他冒充李家人,混进村子里的吧?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你们又有多少事瞒着我?”宁玉人笑道,“之前你不还跟我说,他已经提前离开村子,到大医院去看伤去了?”
半斤八两,谁都没说实话,谁都不值得信任。
“……这家伙知道我们村子那么多秘密,怎么可能放他走?”村长冷漠道,“多多少少还有点用处吧,比如安抚你那个顽劣不堪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