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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2 / 2)

对方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女孩子又大多心地柔软,纵然阿如披上男儿衣着也很见不得这样的事情,便取了二两银子,蹲下来递到他面前,轻声道:“别捡了,这个给你。”

小少年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只有一双大眼睛明亮如旧,却是轻轻推开她的手,摇头道:“谢谢,我有这些就够了。”

阿如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不同寻常,可到底萍水相逢,她被人拒了好意也不再多说,看着对方一步三晃出了巷子,自己转身走了几步,又赶了上去。

那小少年像是害怕被人跟踪,一路上都挑人流混杂的地方挤,不仅左拐右转还时不时地回头观察,叫阿如跟得像做贼一般。好不容易看着他向城中唯一一家医馆走去,结果人还没进门就先倒下了。

店里的伙计急忙出来看,阿如倒是不意外,那小少年发着高热,又气力虚耗,勉强走了这一路直到现在才倒下,已经是全靠毅力在支撑了。

药铺虽然济世救人,到底还是开门做生意的,阿如上前替这少年给了二两银子的诊费药钱,看着大夫进屋诊治,这才跟伙计打听起来。

伙计看她年纪也不大,并未起什么防备心思,三两下便把来龙去脉说了明白——原来这少年也是今日一早才到这里的,来时还带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好几处利器造成的伤口。他说那是自己的兄长,本来是背井离乡想来此做点生意糊口,不想在路上遇到劫匪,求大夫救命。

然而他身上没带够银钱,付了诊费后已经无钱抓药,大夫本来看他可怜都准备施善心,却没想到这半大的孩子倔得很,跟前来抓药的人打听了招日头工的所在,便出去用那小身板儿赚钱去了。

十岁大的孩子能做的事本就有限,阿如看着他肩上淤青和手上血泡,估摸着这孩子怕是仗着一身武功底子去帮人搬抬卸货,否则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筹足五十文的药钱。

只是有这样功底又知情明礼的少年,当是大家出身,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阿如不再可怜他,她尽管也才刚过十岁生辰,却从小知道了哪些人最不需要同情和怜悯,一者自作孽,一者则自强。

她付清了费用也没急着走,直到陆鸣渊和秦兰裳找过来才对他们说明了原委。

陆鸣渊君子作风不会多问是非,秦兰裳好奇心起却管不了那么多,进后堂瞧了那“兄长”一眼,脸色却变了:“是空华派的宋炜!”

空华派以剑术和掌法闻名武林,在白道属上流势力,现任掌门宋明空乃宋炜之父,是个有能为善手段的厉害角色,其师妹花想容更在江湖上有“飞英剑”的美名,除却盛名已久的无相寺、太上宫和三昧书院,唯有华月山庄能与其相比。

秦兰裳这些年虽然很少离开百鬼门,却是常常翻阅江湖上的情报消息,宋炜作为新秀之一,其画像自然也曾呈于纸上过于目前,大小姐虽古灵精怪,记性却好,向来不在这些事情上出差错。

陆鸣渊分明记得,空华派参加了这次武林大会,带队长老乃“飞英剑”花想容,那么首席弟子自然非宋炜莫属,可情报上书问禅山风云变幻,宋炜怎么会出现在此?

恰好在这时,那小少年醒了。

秦兰裳和陆鸣渊在洞冥谷的时候与谢离见过面,然而这小少年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见着他们虽然松了一口气,却没把警惕的心放下,只交出玉佩请他们带自己去伽蓝城找薛蝉衣等人,旁的便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再加上高热难退,这一天一夜几乎都是睡过来的。

“……”听完阿如和陆鸣渊的话,薛蝉衣和玄素、恒远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是疑惑。

“阿弥陀佛。”恒远合掌颂了句佛号,自从前尘明断、赵冰蛾与西佛色空携手而去之后,他身上的阴鸷就像被削去针尖的芒刺,柔软地贴服下来,又变成了忘尘峰下初见时那个温柔和善的年轻僧人,“看来这一切都要等谢少庄主苏醒之后方可明了,那么陆公子与秦姑娘这番来此,又有何打算呢?”

“我们听说西川出了大事,眼见朝廷大军已奔赴边关,思及问禅山上情势也危急,特意来尽绵薄之力。”陆鸣渊微微一笑,“三昧书院如今虽无南儒坐镇,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底蕴却还有用,请各位不要客气。”

玄素笑了笑:“不瞒陆公子,贫道与恒远师兄都不通俗务,这些日子以来打点城中各事都由薛姑娘过手,实在捉襟见肘,有你们相助自然求之不得。”

秦兰裳坐在一旁等他们说完了正事,才放下茶盏,眨巴着眼睛问道:“我小叔和我婶……不,和我叶叔呢?”

她这月余离了百鬼门庇护,带着一队暗卫在外陪着陆鸣渊打理三昧书院的事情,看多了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甚至亲自参与其中与陆鸣渊一同面对明枪暗箭,好几次都在生死线上走一遭。

无法无天的雏鸟只有经风历雨之后,才会明白曾经为自己遮天蔽日的大树有多不容易。

秦兰裳不怕苦也不后悔,可她想家了。

此时她问出了这句话,心中就升起了无穷尽的牵挂,想要扑到沈无端怀里撒娇,抱着孙悯风的胳膊装可怜,然后躲在叶浮生背后向楚惜微卖乖。

秦兰裳满心期待地等着回答,玄素却迟疑了。

实际上他虽然不清楚这两人去向,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然而无论边城还是关外现在都乃是非地,秦兰裳又是个性情痛快的人,指不定就要冲动赶过去,到时候倘若出了事情又该如何?

更何况……玄素目光微微一沉,他只是涉世不深并非愚钝,纵然楚惜微和叶浮生都未曾多言,他又怎会看不出那两人身上的牵扯?

不过是之间种种,非为外人可道也。

玄素一念及此,便道:“他们有要事处理,让我们在伽蓝城等候一段时日,还请秦姑娘耐心等待。”

秦兰裳眉头一动。

她本来就心思机灵,何况南儒一事后又经历三昧书院的世故打磨,多长了不止七个心眼儿,当即便听出了玄素话中避重就轻,只是没把这疑惑放在明面上为难他,只“嗯”了一声,打算稍晚一点就去联系百鬼门设在伽蓝城的桩子打探消息。

他们都是年轻人,除了阿如年纪尚小又性格安静不爱多话,其他五个人很快便聊得热络起来,先将各自见闻情报互通,然后便针对问禅山现状和葬魂宫之事各抒己见,谈兴浓时恒远亲自去取了纸笔铺于桌面,画了一幅简易的舆图。

恒远在西川长大,又曾跟葬魂宫虚以委蛇,对两方的情况都所知不少,当即将从问禅山到迷踪岭沿途画了个十之八九,并根据众人的消息在不同地段圈上记号以表敌我势力分布。

“此番葬魂宫设局问禅山,犯了中原武林众怒,各派有志群侠结成联军奔赴迷踪岭,势要一歼魔窟,而伽蓝城是必经之地。”恒远的手指在代表伽蓝城的地方点了一下,“这几天我们已经见到了第一批人马,乃是西川本土的门派义士,一部分留守伽蓝接应后来者,大部分都前往问禅山,其他外地侠士算算时间,也该在近日齐聚于此了。”

“赫连御现在被囚无相寺等候公审发落,魏长筠在伽蓝城遭受重创下落不明,步雪遥身死问禅山,葬魂宫管事的只剩下萧艳骨和留守迷踪岭内的厉锋。”顿了顿,玄素提笔在纸上一画,“此番葬魂宫被逼到风口浪尖,而萧艳骨若不想树倒猢狲散自立门户,便得尽快赶回迷踪岭为厉锋助力。眼下因西川战起,官道陆路都被各城封锁,她带着这么一支人马若想顺利回归葬魂宫,必须得掩人耳目,那么走山道取水路是险中之法,而幽川水域一带是最近的路。”

“她还有一种办法,分化势力,声东击西。”薛蝉衣接过笔,在与幽川相邻的洛城画了个圈,“萧艳骨精通易容术,并且心狠手辣周全谨慎,她不会把所有谋算压在一条路上。现在边关战起,不少百姓向内地后撤,她大可趁此机会浑水摸鱼,将部分人手往幽川派去分走我们的注意,其后带着真正可用手下易容改装混迹难民中,只要出了洛城,那就是数百里山路绵延,足够她潜踪了。”

“第三种可能,她不急于回迷踪岭,而要设法救赫连御。”陆鸣渊的手指顺着他们画出路线往回滑动,最终落在问禅山的位置上,“葬魂宫内部势力构成复杂,因此赫连御上台之后曾经开始血洗,里面真正掌权的人大半是他一手调教或控制的死忠,在此情况下萧艳骨若孤身回返,恐怕不等她展开助力就要先面对连番质疑。何况,此番白道联军围剿迷踪岭,葬魂宫需得联合魔道之力才可一战,而无论厉锋还是步雪遥,都做不到如赫连御那样号令群魔,所以若为大局计,她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我们都以为她会逃走的时候,折回无相寺。”

最后一字话音落下,厅中无人再出声。

直到玄素开口,声音无端带了微哑:“薛姑娘,这两日可有从问禅山传来的消息?”

薛蝉衣面色难看,摇了摇头。

秦兰裳眯了眯眼睛,站起身来:“我速去寻城中暗桩,派探子往问禅山走一遭,不出两日当有回信。”

“请、请等一下!”

秦兰裳还没打开门,一个虚弱短促的声音便忽然响起,所有人立刻回头,只见原本躺在后堂的谢离竟然醒了,手扶墙壁挪到厅内,差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阿如站得近,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将个比自己矮不了几分的小少年如拎鸡仔般放在椅子上,退了两步。

“小离!你怎么样?”薛蝉衣急忙上前询问,谢离喝了口热水,苍白脸上多了丝血色,目光环视厅内六人,这才缓缓松了口气,默然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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