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虚虚一掌压下纷纷议论,向盈袖的方向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可知这队兵马为数几何,我等若欲制敌又胜算几成?”
“人数上千,胜算五成。”顿了顿,盈袖又补充道,“葬魂宫之患未解,二者恐怕里应外合,我等胜算更低。”
色空思虑片刻:“他们从西边过来,那里只有从鬼哭涧到西岭这条险途,过不了万人兵马,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后援。”
“未必。”楚惜微抬起眼,“险途出奇兵,正道方行军。这支兵马从西岭来,与其说是要攻打问禅山,不如说是断后路。”
曲谨最先反应过来:“欲断后路,先灭前锋……叶公子的意思是,前路不通?”
“现在西岭方向有奇兵后扰,我等过去正是狭路相逢,不可硬抗;萧艳骨把持南山道,赵冰蛾应该会去与之会合;东边山道被百鬼门拿下,现在算是一条可行之路,不过……”
玄晓道:“不过什么?”
楚惜微反问:“我们离了问禅山,又该退向哪里?”
恒明道:“自然是退向伽蓝城!”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点头附和,恒远却断言道:“不能去伽蓝城。”
见众人看来,恒远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葬魂宫要算计武林大会,倾魔道之力足以搅个天翻地覆,何必还要攀扯关外异族?退而言之,这么一支异族奇军从险途而来,难道只是为了帮赫连御打压中原白道?”
“这……”
“醉翁之意不在酒,葬魂宫要打压白道是真,但他能请动异族兵马绝不可能是因为这个理由。”楚惜微转头看向盈袖,“盈袖姑娘自伽蓝城来,那里人多口杂消息灵通,不知道有何情报相关?”
自见面以来,盈袖每每瞅见他这熟悉的面容打扮,又想起皮下究竟何人,总难免对楚惜微怀有些芥蒂,但是这一番压阵控场,她亲眼见到这个当年还只知道哭闹撒娇的小皇孙变成如今这样,言行举止与昔日天壤之别,心机手段、部署进退都比她不差,忽然就明白了对方为何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为何……会被叶浮生如此看重。
她轻抚鬓角掩去神色,道:“伽蓝城内有葬魂宫五毒卫之‘百足’,领头者乃玄武殿主魏长筠,此外……我等在城中发现了关外异族活动的痕迹。”
盈袖将那些情报掐去其中不可为人所知的部分,剩下的九实一虚讲了出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众人明白何为“危局不可轻”。
末了,她又道:“虽然楚门主留在城中收拾‘百足’,但眼下牵扯到了军政之乱,他恐怕也有心无力,各位若想撤往伽蓝城,需得做好最坏准备。”
倘若异族大军将至,伽蓝城内又日月沦亡,恐怕留守其中的人就成了瓮中之鳖,他们这些投奔者也很可能被拒之门外,面临前后夹击无处可逃。
罗擎山冷然道:“照你这般说道,不如干脆在此等死好了!”
薛蝉衣皱着眉,忽而抬眼看来:“问禅山周围可有庇护之地?”
恒远道:“周遭虽有村镇,但颇为分散,而且一来恐有探子,二来若兵灾将至,我们会把灾祸带给无辜百姓,损人不利己。”
楚惜微眯了眯眼,忽然道:“不,必须去伽蓝城。”
色空侧头过来:“伽蓝城危机四伏,叶公子为何明知山有虎还要偏向虎山行?”
“以我们现在的情况,除了伽蓝城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收容落脚,哪怕知道有埋伏,也别无选择。”顿了顿,楚惜微慢慢勾起嘴角,“我相信一个人,他说了会守住伽蓝城这条后路,那就至少得赌一把。”
这次反驳他的人是盈袖,女子抬起头,柔媚容颜上难得露出咄咄逼人的神色来,声音近乎冷冽:“你一个人的信任,值得我们所有人压上一切去冒险吗?”
楚惜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盈袖心里忽然一滞,仿佛这目光化成一只手深入皮肉,攥住了她肋骨下的那颗心。
“盈袖姑娘若是不信他,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来到问禅山,无谓的试探可以终止了。”楚惜微将惊鸿刀立于地,手轻轻搭住刀柄,刀鞘上的鸿雁雕纹正对着盈袖的方向,“人生总要做一回赌徒,他愿意押上性命,我等何惧身家?”
盈袖盯着他,默然无声。
全场莫名寂静下来,从这只言片语里听出了性命相托的沉重,仿佛有人将千钧压在一头,赌的是一场万劫不复,亦或绝处逢生。
曲谨看向楚惜微,深吸一口气:“叶公子所言不错,但是这场赌局太大,中间出了半点闪失都可能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我们必须一个周密的计划将风险降到最低。”
众人纷纷附和,情急之时的确别无选择,但是若能降低风险,谁也不想去白白送死。
“曲老的顾虑的确有道理,所以我的意思是……”但闻一声铿锵,楚惜微长刀出鞘负手而立,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各奔东西,分头行事。”
青山荒冢说:
老叶给楚楚不惜一切的支持,楚楚给老叶永不后悔的信任。
这俩聚少离多,但是心有灵犀默契满点。
一直觉得男人之间的感情,应该不同于黏黏糊糊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更多的是彼此独立与托付。从保护者,变成并肩作战者,这是强强cp在我心中的感觉。
第154章 谈判
郑太守年近五旬,又在这偏远之地镇守一方,天高皇帝远,算个土霸王。
这天夜里,他刚从乡绅富商的酒桌上下来,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香摇摇晃晃地回了府,门房护院、仆人侍从都各守本分,看起来井然有序无一乱出,叫郑太守本来有些焦躁的心稍稍定了些。
有长相伶俐的丫鬟上来搀扶,郑太守顺手在柔软腰肢上捏了一把,这丫鬟是良家子,被他摸了腰不敢声张,只能下意识地躲了躲,旁边一个年轻仆人赶紧上前替她搀人。
好在郑太守醉了七八分,也没在意这些,笑呵呵地问:“少爷和夫人呢?”
郑太守的正妻十几年前就难产死了,她是郑太守患难时的发妻,没什么娘家根底,除了挣命给他留下个老来子,其他的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太守抱着儿子喜不自胜,对正妻的后事也安排得大方妥帖,只是他这人知恩,却不长情。
正妻死了,儿子却不能没娘带着,郑太守很快就纳了新人进房,可惜也不晓得是不是天公不喜,这妾室的肚皮不见动静,偏偏还心比天高,惹怒了郑太守后也就命比纸薄。
此后多年郑太守都流连花丛却不纳人,只请了婆子丫鬟伺候他的独子,直到四年前他纳了个新妾,据说是个黄姓的商户之女,长得漂亮性子乖顺,能当花瓶摆着好看,也能帮他照顾儿子料理内务,郑太守很喜欢她,不久就把妾室转了正。
仆人赶紧回话:“少爷出去吃酒尚未回来,夫人听说大人出去赴宴,特意在房中等您,还备了点心和醒酒汤。”
这话听着便熨帖,郑太守摆摆手屏退左右,让这仆人扶着自己往后院走。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却没能将酒意吹散,郑太守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昏沉,几乎就要瘫在仆人身上睡过去,自然也不知道后院里多了几个侍从打扮的生面孔,跟身边仆人对了个眼色,各自洒扫做事,隐藏下暗流疾涌。
仆人一手推开门,郑太守被门槛绊了个踉跄,酒意去了少许,骂道:“狗奴才,招子白长了!去,给老爷打水来!”
屋里点着灯,郑太守隐隐看见绣帐后有人影坐卧于床榻,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乐颠颠地伸手撩开帐子:“夫人,今儿个我可是遇见好事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帐子后面的女人靠坐在榻,身体一动不动,半句声音也没发出来,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