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留她在这里,我们去后头等着吧。”她将手伸向六娘。
六娘强忍着泪水,躬身扶住了太皇太后。众人跟着太皇太后往后室走去。
几个女史打扮的皇城司女亲从官轻手轻脚进来,扶着四娘坐到榻上,让她靠在隐枕上,倒了茶水,在她手边摆上了针线篮,熄灭了厅内其他的烛火,将案几上的烛台挪开,厅内昏暗下来。厅内站着的几个人影子在地面上轻微摇晃着。
四娘摸了摸针线篮里头的婴孩肚兜,提了起来,大红蜀绸上花开富贵已经绣了一半,这些和她身上的衣裳、发髻上的银钗,都是从陈太妃殿里取来的,这件肚兜看来是做给陈太初的弟弟或妹妹的。
妹妹,她倒也有一个好妹妹。拜她所赐,她既失心爱之人,又险些丧命,今夜也该还些回来了,让她先尝尝身边人一个个死去的滋味。
第222章
兔起鹘落间, 高似在宫墙和殿阁之间忽隐忽现。他不需要舆图, 每一条通道, 每一栋楼阁, 每一堵院墙, 都在他心里, 清晰无比。演练过无数次,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来, 只知道会来。他不知道陈素会住在哪里, 只知道就在这里。
一切都沉寂下来,但又不是真正沉寂。远处士兵在呼喊,锣鼓喧天, 沉重又带着战场上绝不会有的拖沓。他甚至能听见弓箭离弦时的那一声声, 充满离别的不舍,这是他最爱的声音,缠绵悱恻。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快速有力又疯狂,血液流动的声音, 如河水奔流出海,从赵栩刺穿之处流出。他脚下不停, 单手已脱下外衣, 随意将伤口包了几圈。
星光、火光, 树影、墙影,在高似身上不断变幻,浮光掠影像要拼力追回已逝去的似水流年。
“彼苍者天, 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苏瞻在屋顶为王玞招魂后,下来时哑着嗓子念了好几遍,失魂落魄。
有时,他从州桥买了鹿家鳝鱼包子,一步步从御街迈向皇城,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说出这两句悼亡词。他在二府八位里,将大内舆图上所有殿阁通道禁军宿卫一遍遍地记在心里,甚至金水河和五丈河在大内的长度宽度深度,他都想方设法从工部打听出来。他一次次揣摩能安然带她离开皇城的法子。
谁也挡不住他,能挡住他的,只有裹足不前的他自己。
***
赵栩追过隆信殿,刚要越过院墙,两根长棍交叉拦住去路。早间才被召回的刘继恩在不远处率领几十个皇城司兵卒静静守着,火把通明。太皇太后向太后两宫有旨:拦截燕王殿下。
两个带御器械躬身道:“殿下,多有得罪了。”他们听令拦人,却不能使用兵刃。他们知道赵栩文武双全,却想不到他厉害到这般地步,两人顷刻间险些中剑,只能竭尽全力缠住赵栩。幸好这位殿下的身法突然慢了下来。
赵栩膝弯发麻,险些跪倒在地,幸亏两个带御器械不敢伤他半分。阮玉郎箫中的针只怕有毒。他当机立断,立刻收了剑。
两个带御器械一怔:“殿下?”
赵栩往地面一趴,反手撩起下裳:“我右膝弯下五分的地方中了刺客暗器,怕是有毒,先替我把毒剔干净。”
带御器械历来是军中挑选出来的最厉害之人,虽然眼前这位殿下行事令人无从捉摸,闻言立刻执了火把,蹲下细细查看。赵栩膝弯下的小腿肚已青肿一片,三个针眼极小。
刘继恩带着皇城司的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火把聚到一起,照得这一片如同白昼。
赵栩伸出短剑,周边人瞬时齐齐后退了几步。
“火,过来!”赵栩扭头喝道,他一双桃花眼扫过周遭人,往昔未语先笑的眉梢眼角要靠一张万年寒冰脸才压得住,这一眼如刀锋一样锐利,看得人人心中发毛。
带御器械立刻放低了手中火把:“殿下是要此时此地就剜出来?”
赵栩把手中剑在火上来回烫了几下,心中急得不行,面上却露出一丝嘲弄:“不然怎么办?留着做腊肉?”他将剑柄递给那人:“剜干净些,别留残余。”阮玉郎的这毒并不霸道,这是要把他送到赵棣手中了。
皇城司士兵再围上来,不远处殿前司的人已经呼喝着往这边而来。刘继恩手握上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