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绯双目大张,陡然惊醒。
她维持着醒来的姿势半晌没有移动,等到身体和意识都发觉那不过是一场噩梦——花雨巷的血腥夏夜,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她才慢慢放松精神和四肢。
随即感知到头疼,像被人按在地上捶过。陈绯又闭上眼,按着额角,翻了个身,想把脸埋进枕头里。
可身子稍侧,就栽进了个温暖的怀抱。
陈绯的脑门抵着一片光滑紧致的皮肉,她吸了吸鼻子,闻到男人沐浴后清爽的气味。陈绯这才发现自己和那男人都一丝不挂。她没动,大脑极力追溯昨晚的一切。
陈绯很快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了起来——她这个人,优点不算多,可酒品好得出奇,醉酒时虽然有些糊涂,却比清醒着还好说话。
不仅如此,酒醒之后,也极少断片,点滴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在酒精的作用下,某些感受被放大,身体器官的记忆,分外清晰。她记起昨晚在香格里拉,酒局上发生了什么,也记起娇把自己背回来后,在阳台,浴室和卧室床上发生的每件事。
包括她久违地获得了高潮,也包括最后,肖策的问题和她的回答。
面前这个男人气息平缓,还没有醒。这么近的距离,陈绯能听见他的心跳搏动。她勾了勾嘴角,在心里说,肖策,原来我的身体是爱你的。
旋即,她又想,也只是身体而已。
除了宋银川,没有任何人知道陈绯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病根很早就埋下,或许和她的饮食习惯有关,或许和她的脾气个性有关,但最有可能的病因,来自陈秋娥。
肖策还在的时候,陈绯就开始出现月经不调、下腹疼痛等症状,可她没当回事,默认是自己喝酒造作导致的。仗着年轻,没跟肖策提过,也根本没有想过去医院检查。
等到肖策离开今宵茶楼,陈绯的病情愈加严重,疼得受不了时,恨不得买安眠药吃。可这事又不好对花雨巷那帮狐朋狗友说,她便找了个时间,自己去市里的医院挂了妇科。
她很快得知,自己的身体里长了囊肿。
这非常常见,医生语气平平,跟她陈述,很多女性都有,与性生活关系并不密切,甚至处女都会长,有很大的概率是囊性,恶性比例较低。
在等待检验结果的那几天,陈绯翻出了陈秋娥从前的病历本。才知道原来陈秋娥也曾患上同样的病症,她在37岁的时候,做了双侧输卵管卵巢切除术。
陈绯通体发寒,她隐有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步陈秋娥的后尘。
更让她无所适从的是,那些预感全都应验了。
几天后,她一个人站在医生面前,看着他比第一次严肃很多的表情,听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话,觉得这个世界都陌生得可怕。
大多数人都会得的病,大多数人中的大多数都没什么问题,怎么偏偏到了她这里,就不太乐观了呢。
医生提出保守治疗和手术治疗两种方案,陈绯双目无神,听得头晕。最后医生停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问:“要不,你下次跟家人一起来。我们一起讨论讨论怎么进行后续治疗。”
陈绯眼前一花,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晃了一下,可实际上,她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脸色苍白,说:“我没有家人。”
连医生都语塞了,他不便多问,顿了会儿,轻声说:“那我先给你开药。你回去好好想想,或者跟朋友商量商量。过两个月再来做个检查,我要看看囊肿的生长情况。”
陈绯说好,低头收拾单据和病历,慢慢走出门去。她没能走出医院,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就蹲了下去,陈绯浑身发颤,筛糠样地抖,额头贴着双膝,手指紧紧攥着裤腿的布料。
那是陈绯20年来,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恐惧。在她还没有好好规划未来,还想着得过且过的时候,天落惊雷,将她劈醒。
陈绯清醒地认识到一件事:你还没来得及好好珍惜的东西,也许下一秒钟就不再属于你了。譬如亲人,譬如爱人,譬如健康。
没有能跟她商量的朋友,陈绯回去之后,有天夜里实在忍不住,给肖策打了通电话。在听到“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提示音后,觉得自己简直是犯贱。
而轩轩就在这个时候,向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