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又皱眉不语,宋小五吻了吻他的眉心。
小鬼最大的毛病不是重情,他拎得清轻重,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野心,这一点应该就是先帝教出来的结果了,他一直把自己居于辅助的位置,最要命的是他以长者为居,身上担着整个周家宗室,他是先帝养出来保卫家族的一把利器,根底已被先帝打好,宋小五无从改变,只能一点一滴从小事渗透,然后用最后一击彻底扭转他的命运。
早晚她会成为他最恨的人。
“那再看看,”德王从不是急躁的人,只是看不得她受委屈而已,小辫子已经为他殚精竭虑了,他要是什么都不为她做他心里受不了,明知要忍还是觉得煎熬,心里不耐烦,“他说他会给我一个交待,哼。”
“那等几天?”
德王把世子抱过来,闭眼躺到了她的腿上,安抚地拍着儿子的背,过了片刻道:“随他罢,我自有办法。”
他是会等几天,但不是为了给他大侄子脸面,而是他必须只能忍。
她不想要名声,他给她要,他不能老是钻进她安排好的陷阱,任她摆布。
杨标当她什么事都教给他,握在他手里,为他盘算谋划都是因着心里有他,也是为了成全她自己,但德王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想白头偕老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她不想,但德王知道他不可能说服她,既然想的人只有他一人,那他自己去做就是,德王赌气地想,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让她疼着求他别离开她。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九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142章
这一年过年, 德王府很是热闹了一番, 德王的旧将故友来了不少, 德王带着世子见客,私下也婉拒了这些人送女儿送妹妹结亲的提议,改而让他们送了儿子过来。
大年初三他跟宋小五回娘家, 宋韧带着儿郎会姑爷, 酒过三巡, 宋韧颇有深意地瞥了女婿一眼。
德王放下酒杯,朝岳父眨眨眼,“爹有话要说?”
“王爷啊,”宋韧往门口看了看,宋鸿湛起了身,叫走了屋里侍候的下人, 走去了门廊下, 宋韧等了方许, 接道:“你后院之事,我们家小五是怎么跟你说的?”
三郎四郎皆看向了德王。
“嗯?”德王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 思忖着岳父的话,嘴里则道:“我不纳妾,小五没说什么。”
宋韧吐了口气, 给他夹了筷菜, “家里还是听她的?”
“不是,”德王的脸因喝酒喝得有些红,朝宋韧那边靠近了一点, “爹听说我怕媳妇了?没事,这两天底下人正在寻人,回头跟我提事的家家送两个去。”
“唉,”宋韧这两天正为这事发愁,女婿新婚过了,世子也有了,现在下面想靠近他的人就想送个家里人到他身边,这样帮他帮得心里也有底些,宋韧明知他把人收了皆大欢喜,但劝女婿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憋了几天等到女婿来听到女婿这话,他没有释怀反而更愁了,“这是你的主意?你就不怕他们认为是小五给他们在添堵?”
“那就不用那些诟病她的,哪能什么人都用,”德王琢磨着岳父被他王妃收买了的可能性,思索着时,他看宋大人眉头紧蹙,便拍了拍手板,道:“人我是不会收的,小五回都替我笼络了宗室,现在是旧部将兵,但我有晏城,我回来也是因为我有没办完的事,办完了我就走,用不着太多势力,至于爹你们,我相信没有我你们也能行,爹,你说她急于替我铺陈是怎么回事?你最宠她,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啊?”跟不上他的宋韧愣住了。
宋韧跟三郎四郎面面相觑了一眼,还不等他们说话,就又听德王道:“今天早上过来见你们,她还跟承儿说你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承儿多大?她为何要跟我们世子说这个话?”
德王说到这,挥了挥腿上的锦袍,淡道:“是我没用。”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直视着宋韧道:“岳父大人,我就是个浑的,等会我王妃要是来见你,麻烦你跟她说一声,她要是敢弃我们父子而去,她前脚一走我就敢带着周承后脚就去找她。”
“胡说八道!”宋韧震怒,一掌拍向桌子,拍得碗盘跳起咚咚作响。
“她要是因我皇侄而死,你们说我会不会揭竿而起?”德王懒懒地打了个酒嗝,像在对宋家父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肯定会的嘛,到时候我是不用替大侄子操心了,她也不用替我操心了,他们都好了,我呢?我当个好皇帝左拥右抱,后宫粉黛三千,她是不是很骄傲她夫君给她戴几千顶绿帽子啊?”
宋韧气绝,一把夺过了他面前的酒杯,正要说话,就见德王咬着牙看着桌子恨恨地道:“我才不中她的计,我知道她是嫌我烦了要摆脱我!”
说罢他抬了头,突然号啕大哭:“爹,你帮帮我,我舍不得她,她太狠了,我斗不过她,我在她面前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她,就怕她不要我,我多可怜啊,承儿多可怜啊,她比我们爷俩加起来还横,我们横不过她。”
宋韧又气又怒,见这没用的女婿哭得连鼻涕都出来了,惨不忍睹,他别过脸抚着头,头疼地叹了口气。
宋小五在后院用完午膳,正跟宋祖母和母亲还有作陪的几个嫂子喝茶说话,前面就来人说宋爹书房有请,她正好也打算要去见见父兄,然后和小鬼回去,没作它想就去了书房,没成想她进去后家里的萝卜条不在,就宋爹一个人,她不由看向了宋大人。
自女儿回来后,宋韧时不时见她,但这次见到在他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娘子,他突然觉得女儿早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已经离他远了。
“爹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宋小五眼睛看着宋大人,脑袋朝旁微颔了一下首,跟随的杨柳见状,带着身后的丫鬟退了下去。
“过来坐。”宋韧出了书桌,亲自搬来了另一张凳子,跟书桌前的那张凳子并排摆着,掀袍先坐了下去。
宋小五过去对着他坐了下来。
“吾儿。”
“老爹。”
宋韧哂然,“爹是老了。”
对他的态度,她一直在变,他亦如此,但宋韧知道她其实从未改变过,他家小娘子就像一块从不被风吹日晒磨化的顽石,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她的本性不移。
她不为任何人改变,她说她承担得起她要的日子,多勇敢。
现在连她最在乎的母亲也有了已经长大了的大郎他们照顾,她就没什么怕的了吧?
宋爹的态度不对,宋小五不再多言,沉默地看着他,静待他说话。
“你啊你,”宋韧一看她一副静待他说话的样子,她那专注的脸庞当真是美极,哪怕她不苟言笑,也能从她身上轻而易举地感觉到她对你的重视。这是当初她一个小古板,哪怕他在族里受人排挤,只要带她上青州就有族人喜欢她的原因;也是她的祖母当初想把她抓在手心不放的原因;也是她的丈夫宁肯什么都不要也只要她的原因,她是人心里最大的那根软肋的最后依靠,她如此可靠,好像你就是破破烂烂浑身是洞也能从她这里得到依靠,这叫人怎么撒手?“从小就一副别人怎么说,你也能听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他以前以为她是不在乎,后来才发现她是深谙人心。
世人絮絮叨叨,谁都缺一个耐心听他们说话的人,她只要静静听着人说话,就能把人从头到脚全都看穿。
宋小五没想大过年的,宋爹跟她说这话,便以静待动,抬了下头,示意他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