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失了用于攻击的m-β,主脑那边没再有什么能跟上自己的速度。卓牧然这是见势不妙,要转攻为守。黑立方高速转动, 无法像之前那样轻巧地穿透敌人的躯体——它的材料肯定也来自d型初始机, 无法击碎身为初始机的卓牧然。
黑立方绕着唐亦步旋转,终于在外排布出和主脑极其相似的一圈立方层。它们越转越快、越挤越紧, 终于,被绕在正中的金属立方由黑变红,开始融化。
唐亦步顶住倾泻而来的子弹, 比着手势, 指挥外围立方移动。不多时, 中央的金属渐渐熔成格斗刀的形状。
“不去追吗?”战斗数小时,卓牧然第一次冲唐亦步开了口, 但听起来不怎么惊讶。
“我们约好了。”唐亦步回应得很简单。
他无视了尚烫人的刀柄,径直抓住了它,毫不犹豫地将刀捅入自己的腹部。尚灼热的金属遇到温血,发出响亮的滋滋声。
来自d型的材料,由a型的血肉淬火。如今它完全失去了计算功能,化为死物。但在没有火力支援的现在,它能发挥更大的功效。
唐亦步拔出回复黑色的刀,眼圈有点发红。他没有给卓牧然反应时间,踩过飘在空中的金属立方,逐步加速,快若流星。
刀锋不长,划过卓牧然坚固的外骨骼,将那严严实实的装甲削掉一大块。卓牧然的皮肤被划伤,一道鲜血飙了出来。
现在r-β不在卓牧然身边,周边不断射击的武装机械不足为惧。唐亦步如同一支利箭,用人眼看不到的速度在卓牧然四周冲刺,每次攻击都削掉一大块用于防御的装甲。
他正逐渐把人剥出来。
卓牧然没有托大,他缩起身体、护住要害,同时身周闪出更多光屏,将指令传出。远方不断有更先进的武装机械涌来,唐亦步不得不加快速度。
看这个阵势,他们所做的事情不再是闹剧,已然升级为刺杀。安排在附近的兵力正在朝这涌过来,浮空岛似的重型堡垒出现在地平线边。
时间差不多了。
“心情不好?”
系统里的阮闲躺在地面,第一次主动搭话。主脑版唐亦步面无表情,卓牧然传来的信息流正在他四周涌动,阮闲能看懂那些漂浮的代码。
唐亦步成功控制住了场面。
而他这边也得加把劲才行,阮闲看向自己的手指——躯体损坏严重,大脑暂时隔绝了外部痛感,但投射异常还是渐渐出现。他双手的影像在不停颤动,向上坠落沙状粒子,渐渐消失。
“m-β已损坏,然而r-β和卓牧然本人仍然状态良好。重武器支援已经在路上了,你也……”
主脑带着唐亦步的脸凑近,一只手按上阮闲的头颅。
铺天盖地的痛苦顿时淹没了阮闲,他知道,主脑特地去除了系统中的屏蔽,被忽视已久的外部疼痛一拥而上。整个人仿佛被扔进烧红的铁水,肺部活像被塞进了搅拌机,阮闲差点晕过去。
“如果毁灭你,必须特殊处理你的脑,s型初始机也会彻底报废。”主脑用他相当熟悉的声音说道,“……真的非常遗憾,可我必须活下去。”
阮闲看向那张和唐亦步一模一样的脸,他忍着痛笑起来。主脑到底是主脑,就算不清楚他们想做什么,就算没有确定到更确切的威胁,它仍愿意牺牲好奇心,换来最稳固的安全。
这点他的唐亦步可是要可爱多了。
……而且他们已经争取到了足够时间。
阮闲已经没有力气再抵抗主脑的攻击,就算撤出系统,对方植入的景象仍在他脑中闪烁,和眼前的景象混到一起。面前的画面在白色房间和主脑本体间切来切去,他面前的一会儿是唐亦步样貌的主脑,一会儿是正飞速爬近的r-β。
毒气和伤口即将把身体耗空,肌肉被侵蚀,阮闲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但他正抱在金属箱上,磕碰某个按钮还是做得到的。
一枚信号弹穿过立方阵的缝隙,一个小小的红色笑脸在夜空中炸开。如今附近的天空挤满武装机械,爆炸时刻不停,它不算太显眼,但足够清晰。
唐亦步正将刀从卓牧然的手臂中抽出,后者吞下一枚片剂,使伤口即刻恢复。卓牧然像是不懂得疲倦和界限,他不断召唤支援过来,保持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几次刺杀过后,除了无法恢复的外骨骼,他没有实际上的损失。
“这就是你的攻击?”
d型机械几乎要把这片空间死死围住,唐亦步的可活动范围越来越小。
“当然不是。”看了眼空中的笑脸,唐亦步笑得同样灿烂。
下一秒,尖锐的警报炸起,可那警报并非来自于主脑内部。无数赤红的光屏从卓牧然身边浮现,警示声此起彼伏。
“主脑失去了对周边系统的控制?”卓牧然没空打字,用声音统一回复道。“不可能,阮闲,不,阮教授的攻击系统还没完成。不要乱了阵脚,各自确认……”
“我们可从没说过‘我们的攻击目标是主脑’。”
唐亦步握紧计算立方锻成的刀,漂亮的脸上沾满血迹。他的外套早已损坏,腰包和背包无影无踪,只剩满是烧痕和血迹的里衣。
“惊喜吗?”说这话的时候,他仍然面无表情。
卓牧然的脸色十分难看,这位司令是个聪明人。事情到了这步,他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你把自己当成了诱饵。”闪烁的视野里,主脑所在的白色房间被警告标记填满。
“阮闲本人近距离入侵,看起来的确挺唬人的。”阮闲不需要开口,连接设备还在他头上,连接针还插在他的大脑里。“你也的确上当了。”
他们制造的程序正在主脑以外的地方不断蔓延。
毕竟在这个机械箱连接的地方,他们拥有这世上最好的联络装置。阮教授当初打算集千万点于一处,而他们只是将它反过来用而已。
只不过从程序启动到准备发作的时间,他们绝对不能让主脑察觉。为了牵制主脑最大程度的注意力,没有比两个“重点关注对象”来场突击更合适的做法了。
对周边失去控制的主脑并不惊慌。
“就算从你出现的第一天就开始研究,你们也做不出足以毁灭我的程序。”主脑查看着各地返回的数据,开始破解正在疯狂蔓延的程序,打算进行特性解析。
比起沉着的主脑,卓牧然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他下意识想要阻止主脑去分析它,但他说不出任何理由。对方毫无意义的做法渐渐有了规律,他有一种被蛛网慢慢缚住的不妙感。
他吸了口气,再次打开联络装置,并指挥身周的机械堆在自己面前,抵抗可能的攻击。
然而他的对手已经消失了。
从未被对手在战场上放过鸽子,卓牧然罕见地愣了一秒。